正德十六年,五月十六日,帝于紫禁城登极。 是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朱厚熜身着兖服,头戴冠冕,神色肃然地带领着众臣来到圜丘祭祀上天。 锦衣卫将一把金椅子放在了祭坛的东边,面向南方,寓意“坐北以南呼孤。” 金椅子上放好了一套帝王冠服,等待着朱厚熜亲手将它埋下。 古代以葬物祭天,老朱沿袭了这个传统,明代帝王登基都会亲手埋下冠服。 朱厚熜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他的两侧华盖簇拥,有卤簿仪仗,金甲守卫。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祭坛中央,双手缓缓托举起金椅上的冠服,将之郑重地放在祭坛中央的土坑里。 “哒哒哒” 黄土从他的指尖落到冠服上,片刻之后祭坛恢复平整。 百官随即拜倒在地,从天空向下俯视,巨大的祭坛上,皇帝一人独立于中央,就像是天地与人间联系的通道。 麦福一声高呼:“请瘗礼成!” 圜丘祭祀天地,在这之后朱厚熜又去了太庙祭拜祖先。 太庙的香火不绝,但今日却燃烧得格外快,弥漫的烟雾中似乎有着先辈对后人的期待。 朱厚熜对着历代皇帝的牌位和画像行了大礼,这是一个晚辈对前人的尊敬。 紧接着他亲自到大行皇帝几筳前,只告受命,又依次谒告了,太皇太后,皇太后。 晨霭升起,紫禁城沐浴在天光之中,仿若仙境一般。 朱厚熜走在最前面,领着浩大的仪仗队,和井然有序的文武百官。 丹陛大乐,中和韶乐,卤簿仪仗,依次排列,皇帝登基的诏书、表文、玉玺陈列完毕。 中轴线上的大门一扇接着一扇打开,奉天殿的大门再一次被全部打开,迎接着这个帝国新的主人。 朱厚熜走在御道上,一步一顿登上须弥台,在最高处他猛的转身。 五色流珠晃动,他的目光却奕奕有神。 他的视线从奉天殿前巨大的广场上扫过,无数的石块形成了一种秩序,一种节奏,象征着帝国广袤无边的疆土。 他们又好似笔直的线条,厚重而深沉,与雄伟的建筑合在一处。 朱厚熜有些出神地望着,这天地间最尊贵的一条中轴线。 中轴线是笔直的,但它上面却有着错落有致的宫殿,高低起伏的建筑。 他好像匍匐厚重的大地龙脉,又恍若天人联系的巨大通道。 这气势恢宏的中轴线,贯穿了一个王朝的气脉。 朱厚熜情不自禁挥了一下龙袍,立于这尊贵中轴线的高处。 他不禁思索,轴线意味着中心,象征着平衡,以此为基点,自上而下建立国家的秩序。 慢慢地他的目光变得很远,看到了奉天门外,金水河为弓,五座石桥为箭,将这种秩序从中轴线射向天下。 吉时已至,新任礼部尚书袁宗皋,一个六十多岁,但依旧精神抖擞的老人。 他的面色有些潮红,左手也隐约有些颤抖,但神情庄重无比。 “臣礼部尚书袁宗皋,代百官恭请陛下登极!” 话音刚落,平日空无一人的奉天殿广场,犹如惊雷作响—— “臣恭请陛下登极!” “臣恭请陛下登极!” “臣恭请陛下登极!” “啪啪啪” 两侧的锦衣卫挥动着手中的长鞭,随着鞭呜声落下。 诸位大臣在这宽阔的广场上行着三跪九叩的大礼。 古老肃穆的礼乐,带着时代的悠长叹息,从西周响彻至今。 庄重的编钟声中,朱厚熜的动作很慢,但步伐很坚定,一步一步来到了奉天殿的御座上。 他一转身稳稳地坐了上去。 就在他坐下的这一刹那,天地仿佛共感一般。 朱厚熜精神一振,在他的眼中以中轴线上华盖殿为基点,紫气疯狂涌动,浩浩荡荡的气势席卷三千里。 午门真正地化作一头冲天的朱雀,携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凛然于南方。 从玉泉山流下来的金水河,与紫禁城后的万岁山遥相呼应,两者猛的一颤,巨大龟蛇盘旋的身影赫然立于北方。 东西两侧,也有巨大的虚影临空,朱厚熜运气神思之力,观摩着这四象虚影。 奉天殿前广场上的百官,也一个个惊诧不已,晨雾不曾褪去,竟然笼罩在奉天殿的上空。 光芒照射之下,紫禁城呈现着夺人的气势,红色和黄色充斥着诱人的迷幻。 彩光横亘于天际,映照在白雾之上,随着烟雾涌动,仿佛真有五色的真龙拱卫大殿。 王阳明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笑意更甚。 石德宝两侧脸颊不自然地泛红,强忍着激动的心情,手忍不住地颤抖。 五位阁老低下头对视一眼,除了藏不住的惊讶,还有一股意味不明的味道。 诏狱房中的白方家,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用力猛的敲打着墙壁,墙壁不见石块掉落,他的手也丝毫无损。 直到最后,他无力地倚靠在稻草床左侧的墙壁,双眼血红哑声道:“天,不公!” 朱厚熜仿佛回到了,接管玉玺的那一天。 他望了一眼左侧黄花梨的木盒,仿佛透过那盒子,看到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他的心跳得很快,“扑通扑通”,声音强劲而有力—— 这是一个十五岁少年的心跳。 朱厚熜有些振奋,坐在这宝座之上,就成了这天下至尊至贵的人,一言一行就主宰着千万人的生命。 他喃喃道:“四极称尊谁为友,横推万里吾为峰!” 但很快他的神色就变得平静,冠冕的五色流珠后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但他望向北方时,脸色却微微一变,只见中轴线末端钦安殿上空,玄武的虚影旁,有一个模糊的披发执剑人。 但当他再一次回首时,执剑人却消失不见。 朱厚熜定了定心神,目光直视前方,只有空荡荡的大殿。 奉天殿广场上的石块和宝座之间足足有十米的垂直距离,广场上的百官看不到奉天殿内的皇帝。 而皇帝坐在宝座上,视线被丹陛遮挡,也完全看不到广场上的大臣 他思及此处,猛的从座位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