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昼夜奔袭,紫禁城已遥遥在望。 喷薄的朝阳呼之欲出,光与暗的界限被打破。 黄锦小心地守在马车外,一个小内待却突然出现在马车外,交给他淡黄色缀着紫绳的锦囊。 接过锦囊,黄锦看了看锦囊口部一根细若发丝的棉絮,棉絮精巧地系在锦囊的两端,并未出现任何崩裂。 这是朱厚熜独创传递消息的方法——锦囊寄书。 用绳子的颜色表明锦囊里信息的重要程度,赤色最轻,紫色最重。 黄锦神色严肃,走进马车,恭敬的将锦囊呈送给正在蒲团打坐的朱厚熜。 朱厚熜抬手接过锦囊,从中掏出了一份淡黄色的信纸。 信纸上所书是一些恭祝安康之语,并无其他紧要信息。 朱厚熜却并不感到意外,转身从檀木的小柜子里,拿出一瓶淡紫色的药水。 黄锦适时地递上一支毛笔,又把左手边的黄花梨木案摆了过来。 淡紫色药水涂抹在信纸上,几个赤红的数字浮现。 朱厚熜缓声道:“13、23、33、45、86、315。” 随即他把目光看向一旁的黄锦,黄锦会意 “东安门,奉天殿” 黄锦六个字脱口而出,朱厚熜目光幽深。 “主上,是否提前让麦公公动手?” 黄锦神色淡然,语气中却暗藏杀机。 “再等等,既然要给我一个下马威,我倒要看看谁是君,谁为臣!” “黄大伴,派人探探中宫那位的意思,另外将这封书信发往浙江余姚” 说着,朱厚熜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信,递给了侍立一旁的黄锦。 “谨遵上谕” 黄锦躬身行礼,退出了马车。 不多时,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太监接过信封,又到邻近的马车上,换了一身装束,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仪仗队。 被送出去的信封上,赫然写着四个字——“王师亲启”。 朱厚熜心中波涛汹涌,他已经清楚了大臣们,为他这位少年天子准备的见面礼。 大明规制,皇太子当从东安门入紫禁城,进文华殿继位,只有皇帝才可以从大明门入城,在奉天殿登基。 之前毛澄的态度,朱厚熜就明白他的皇帝之位并不稳固。 如果朱厚熜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面对那群聪明人突然发难,肯定还会有些无所适从。 但这一次,士大夫们却想错了,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已经为此布局了五年的他。 从穿越伊始的惊慌错愕,到后来的坦然接受,朱厚熜只花了短短五天。 哪个男儿不想封王拜相?哪个少年不曾幻想立于万人之上? 朱厚熜开始疯狂内卷,立志要做千古一帝! 直到一次偶然,他发现了脑海中的玉彖。 但这并没有改变,他想要成为帝王的决心,反而让朱厚熜走上权力之巅的想法,越发坚定。 太平升仙道,世太平则人登仙! 再也没有比成为帝王,更能主宰这个国家命运的机会。 “内阁,张太后,宗室,官僚集团” 朱厚熜提笔写下几个红色大字,随即又重重地划上一横。 …… 紫禁城大门口,毛澄和几个属官也在交谈。 “尚书大人,不知诸位大人是何想法?为什么会选兴献王世子去当皇帝,十五岁的少年,又怎么担得起我大明的重担?” “对,听闻世子登基,还是杨阁老极力主张。” 毛澄神色一变,随即肃然道:“两位慎言,阁老们的心思又岂是我等能够揣测?杨大人,三朝元老,思虑自有其独到之处。” 吏部尚书白方家哈哈一笑,语气拖长道:“但依我看,人呐老了,谁也免不了糊涂。” 下方的几位侍郎,也是哈哈一笑,之后就避过此事不谈。 起初车队行动快速,但越接近紫禁城,行动速度就越发迟缓,旗鼓卫队越发庄重。 紫禁城外的官兵一声大吼:“诸位大人,殿下的马车要来了!” 在场的诸位官员立刻整理了一下仪容,开始准备迎接朱厚熜。 时间缓慢地流逝——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一个半时辰 礼部侍郎拢了拢袖子,转身对毛澄言道:“尚书大人,都这么久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不是说世子殿下已经到皇城外了吗?” 毛澄斜眼一瞪,话说起来也有些冲:“我又不是世子,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突然一个侍卫官飞奔过来,大声疾呼。 “陛下的卫队停在皇城外,不知为何未曾前进” 毛澄眉头微皱,看了看日渐西斜的太阳,即使再怎么不能接受,也只能带着一帮大臣去皇城外拜见。 消息很快传到文渊阁内,几个埋头于奏章中的老臣,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杨廷和小心地给奏本封上票拟,笑着对诸位大学士道:“看来我们这位陛下,非同一般,这以后可不好说了。” 蒋冕回了一句,兴奋道:“反客为主,足见陛下智谋超于常人,我大明后继有人” 毛纪冷哼一声。 “啍,反客为主?我看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罢了,到时候还要看诸位怎么收场?” “毛阁老,帝位已有定论,你我皆为人臣,又怎能在背后妄议?” “我等为大明之臣,自当为大明忧虑,帝位关乎天下苍生,我看这次决定还是太过草率。” “毛纪,你……” 眼见得文渊阁内火药味越来越重,好似隐形人一般的费宏当起了和事佬。 “两位阁老皆是为大明忧心,可木已成舟,再论又有何用?议政才是我等之本职,而非决断!” 毛纪张张嘴,欲言又止,又瞧见杨廷和对着他微笑,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憋着一肚子火,票拟上的墨迹也不自然地加重了。 毛纪并非不认同兴献王世子,而是忧心大明重现赵宋刘娥之事。 太后垂帘听政,帝王形同傀儡! 如今深宫之中的张太后,绝非寻常女子! 毛纪最终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既然诸位认同世子做皇帝,那为何默许张太后安排世子,从东安门入城在文华殿继位?” 毛纪的语速越来越快,气息也越发粗重。 “诸位身为大学士,难道不知我大明规制?这哪里是请圣上登基,分明就是张太后想认个继子!” 他说到最后,音调都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杨廷和轻轻拍打着桌案,没有说话。 反倒是一直和毛纪不对付的蒋冕,笑哈哈地说道。 “毛阁老,我等身为外臣,又岂能揣测太后之意?况且现在陛下不是还没入城吗?” “你……” 毛纪被气个不轻,大口喘着粗气就瘫在了紫檀木椅上。 “毛阁老呀,还得保重身体,我可不想白发人送白发人!” 蒋冕语气诚恳,话语间带着浓浓关切的意味。 奋笔疾书的费宏,强忍着笑意喝下了一口清茶。 城外,一场大戏即将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