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没有察觉到大人间的暗流涌动，她握住弟弟白嫩嫩的小手，小声说道：“干爹干娘去找你奶奶，姐姐陪着你。” 而那头的孙家兴却忽然说道：“带着妞妞一起去，妞妞来这这么久，一直没机会去看看她奶奶，难得今日我娘身子尚可，合该去拜见她老人家。” 李氏微微皱眉，但到底没有泼冷水。 妞妞问道：“不带着长寿一起吗？” “乖宝，长寿还太小了，不能出去随便见风。”李氏解释道。 “那长寿怎么见奶奶？”妞妞奇怪地问道。 “你奶奶身体不好，也就长寿满月那日见了一次。”孙家兴说道。 妞妞微微皱眉，说道：“不常见面，那很难培养感情呀，我和我奶奶经常待在一起，所以她最疼我。” 李氏眼神一暗。 孙家兴却哈哈大笑，说道：“傻孩子，那是长寿的亲奶奶，血浓于水，不需要怎么努力，就已经有了很深厚的感情。” 妞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那我要换身衣服吗？我娘教过，见长辈要穿得很体面，这样长辈才会高兴。” “哎哟，妞妞懂得真多，但是见自家长辈，倒不用穿得多好，家常衣服就行。”孙家兴笑着说道。 夫妻俩带着妞妞朝老夫人的院子走去，在孙家兴眼里，自家老娘是个再和善不过的妇人，除了有些溺爱小儿子，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男人心粗，他压根没有注意到，一路上妻子都没个笑模样。 孙家兴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母亲的好。 “等你见到你奶奶就知道了，她是个特别疼爱小辈的祖母，你二叔三叔家的孩子都被她捧在手心宠着。”孙家兴说道。 一行人进了老太太的院子。 一脚刚踏进屋子里，妞妞就闻到极其浓厚的药味，她微微皱了皱鼻子，身体都觉得有些不适，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母亲，我带着妞妞来见你了，您不知道，妞妞有多可爱，这孩子吃东西的时候嘴巴一鼓一鼓的……” 孙家兴对着妞妞夸赞孙老太太，他对着母亲又不停地夸着妞妞，他用词之夸张，好似妞妞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小姑娘。 但这间屋子里，恐怕只有李氏和他有一样厚的滤镜。 孙老太太随口打断孙家兴的话：“既是来了娇客，也不能不打发了。” 孙家兴听到这用语，微微皱眉。 在老太太的示意下，有下人端了一只托盘过来，上面是一对做工粗糙的银镯子。 妞妞没接这份见面礼，她隐约察觉到面前富贵体面的老太太，似乎并不喜欢自己。 “嫌少？”孙老太太反问道。 妞妞抿着嘴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听人说你爹是个秀才，在乡下，你这样的出身也算不错了，但这里是南临县，不是你们村那种小地方，做事要讲规矩，见长辈的时候也要穿的体体面面的，不能太小家子气了。”孙老太太如此说道。 妞妞进了顾家之后，很少听到这样严厉的话语，她虽然年纪小，但又不是听不懂真心假意。 孙家兴此时人都傻了，他想不明白，一向和蔼可亲的母亲，嘴巴里怎么能说出这样恶劣的话。 “母亲，妞妞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出门前，妞妞也说了要换衣服，是我拦着孩子不让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孙家兴说道。 孙老太太脸一沉，说道：“这么个乡下人家的女儿，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真是馋女儿馋疯了，自家亲侄女不要，反倒一心想着将便宜扔给外人。” 孙家兴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和母亲争吵，也害怕母亲刚刚一番话给小姑娘留下心理阴影，他低声叮嘱妻子：“你先带妞妞回去，好好安慰孩子。”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孙爹爹，我不伤心，不需要安慰。” 孙家兴闻言微顿。 妞妞解释道：“人与人之间也是要讲缘分的，老太太不喜欢我，那我也不用喜欢老太太，我有好奶奶，不必因为不喜欢我的长辈而伤心。” 六岁大的小姑娘，竟然满脸都是豁达，倒让孙家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么懂事乖巧的孩子，偏偏孙老太太怎么都喜欢不起来，此时甚至还冷笑一声，说道：“没规矩。” 李氏听到这话，忍不住将女儿护在身后。 但妞妞却越步走到前头，扬起小脑袋，说道：“老太太，您不喜欢我。” “你这样没规矩的孩子，谁会喜欢你？谁准许你这样对长辈说话的？”孙老太太气急败坏地说道。 妞妞半点没有被这番话影响，而是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爹娘、干爹干娘、爷爷奶奶、柳姨、两个哥哥，还有长寿弟弟，他们都最喜欢我！老太太您说得再多，也不能将我变成讨人厌的孩子。” “我就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我自己知道！” 孙老太太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孩子，自信强大到耀眼的地步。 她不知道妞妞如今的心性，是顾家人花了一年时间宠出来的，她恍恍惚惚地以为自己是不是病得太厉害了，怎么连个小姑娘都欺负不了。 说不过妞妞，但孙老太太觉得自己还是能降服儿子。 “老大，你看看，你就将这种没规矩的孩子当个宝！由着她气你老娘！” 孙家兴这次没有如她所愿，而是脸色难看地反问：“娘，妞妞还没规矩？她不吵不闹，更不曾打碎您的物件，见到您之后更是客气有礼，难道是二弟三弟家的那几个，像他们那样每次一来恨不得将屋顶都掀翻，才算有规矩？” 孙家兴的话说得有理有据，但奈何亲孙子孙女，便是真的将屋子砸得稀巴烂，在孙老太太眼里也是可爱的。 “那是你嫡亲的侄子侄女，你居然拿他们跟个乡下野丫头作比较！”孙老太太甚至还反过来指责孙家兴。 孙家兴说道：“这是我的干女儿，我对她视若己出，才不是什么野丫头！” 孙老太太捂着心口，说道：“老大，你翅膀硬了，不听娘的话了，我真是白养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