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黄昏,苏平五十人小队,游荡在回营的路上,只是每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他们这一趟,无人横着回去,也没人挂彩需要搀扶,更不见器械折损,一切都因为那个袋子,只装了寥寥一点的破碎面具。 他们的战利品袋子,可以用来兑换作为功绩,并且每个月的军饷拔高都是依靠此物,可今日的收获,比起往常却只有如同蚊子肉的入囊。 如此巨大的落差,让一众军士百思不得其解,完全想不通是为什么。 那名小年轻的军士,在队伍中掰着指头,念念有词:“五六天了,每次魔物原地只都有五六只,更少的剩下两三只丘丘人。 平时没走几步就是上前袭击的魔物,可是近几天怎么这么少,是都上哪去了?” 壮硕汉子双手环抱着长枪,缓缓说道:“说不定是被咱们杀怕了,躲到别的地方了。” “屁!要是这么简单,哪用得着派千岩军日日夜夜的守着,干脆倾巢而出,直接一次性灭干净得了!”一名军士撇嘴道。 壮硕汉子哼了一声,嚷道:“那你说说,是咋回事,给解释解释啊。” 那名军士眼神闪烁,“我,我哪知道。” “不知道就别插嘴嘛,显得你多能耐似的。”壮硕汉子说着,还轻蔑地切了一声,满脸鄙夷。 都是一个队里的兄弟,他能骂是屁,另一个就能嘲笑回去,谁也不让着谁,针锋相对,谁也没真的动气,其乐融融。 队伍的最前头,苏平走得端正,宁琏不紧不慢,唯独那岩川,虽然这次自己扛着抢,却是大摇大摆地前进,显得很阔气。 如此也就罢了,苏平没到一个走路姿势都得纠正的地步,毕竟这是在野外,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没有那个必要。 可偏偏岩川这会不知是怎么想的,那脚时不时会歪一下,然后正正踩在苏平脚上,前者那胳膊肘,也不定时的就往后者身上杵一下,仿佛不这样,就走不动路一般。 苏平自然不能任由他肆意妄为,就往躲去,岩川则穷追不舍,紧跟其后地也往那边挪过去。 到最后,忍无可忍的苏平,见退避三舍无效,也便只能主动出击,脚踩了回去,胳膊肘撞了回去,根本没有想要开口制止的打算。 这下把岩川搞得愣住了,片刻后回过神,他双目半阖,看着身旁的少年,嘿嘿笑道:“现在都不开口了,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吧?” “因为多次下来证明,这才是最为有效的方法。”苏平说完,又一脚反踩了回去。 岩川嘿了一声,也不气愤,脸上没有吹胡子瞪眼的神色,仍旧笑着,“多踩踩鞋子好啊,把怨气怒气,憋着的堵在心里头的,全都踩出来,就开心了!” 苏平面露疑惑,他也没感觉自己心中有怨气存在,对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岩川咧嘴笑道:“是不是觉得心里舒服很多啊?” “这个本来就没有不舒服。”苏平耿直回答,因为也没有好隐瞒的东西,实在没必要。 岩川点点头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这几天都没有军功入账,正心里郁闷呢。” “那倒没有,只是想不明白魔物为何突然消失而已。”苏平微笑着说道。 今日的魔物大范围消失,也没有发现其任何踪迹,如此诡异,如此猝不及防之事,不免让一众千岩军沉思。 魔物到底去哪了? 回了营地,众人四散去了营帐中休息,等到日落之后,吃过晚饭的闲暇时间,总算有了不同寻常。 平常没有接到过的紧急召令,竟是在今夜突然下达,召集营地中所有千岩军,前去烽火台下,等待具体指令。 烽火台下,人头耸动。 整整一千名军士,无论执行着何等任务,不管军功数量如何,甚至连夜里巡营的军士,都汇聚在此,持枪披甲,严阵以待。 “军士们,今晚召集你们来此,是有一个沉重的消息,需要通知你们。”千夫长应乾,站在烽火台的下方,背对那堵重建过的高墙,面向一众千岩军。 他的面色在火把的光芒照耀下,露出很罕见的阴沉,他的语气同样很沉重,如那个休息有千斤重,要从心中吐露,很费力气一般。 应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昂首挺胸,身姿板正,朗声开口,言语掷地有声,传入每一位千岩军的耳中。 “今夜我们汇聚在此的原因,想必有些军士应该心中都有了猜测,近日来魔物大范围的消失,是因为它们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阴谋。 这一场的大阴谋,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曾经耳闻,也有资历比较老的军士,曾经经历过,那就是魔物大暴动!”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众千岩军在听见那最后如雷贯耳的五字之时,都有了片刻的惊骇,接着是重振旗鼓,变得战意凛然,仿佛无所畏惧。 应乾沉吟着,目光炯炯看着每一位千岩军,他们的面上毫无惧色,他们的身躯挺得板正,他们手中的长枪,可以杀敌。 他自己也是如此,话语接着传出,“千岩军中,一直以来流传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可死不可退,报喜不报忧! 或许曾经你们也在哪里听过,有关千岩军杀敌的英勇,而现在将要轮到我们了,就在六天之前开始,璃沙郊各地的魔物大量消失,因为它们都去了一个地方,进行着如我们这样的集合。 一个营地的魔物,我们不放在眼里,十个营地,我们会有所顾虑,那么百个,千个,乃至到上万个,我们又当如何?!” 片刻的沉默,接着不知何人举枪大喊。 “宁死不退,为国捐躯!” 他的眼神清澈,脸色坚定,有着悍不畏死的英勇,声音如可绕梁三日,绵延不绝。 在其话语落地的瞬间,一众将士似被点燃心中战意,同样高举手中长枪,朗声喊道:“宁死不退,为国捐躯!” “宁死不退,为国捐躯!” 喊声阵阵,如若擂鼓,如这般的相差不大的情形,在璃沙郊的各处千岩军营地上演。 今夜,他们同聚烽火台下。 灾祸将至,他们悍不畏死。 璃月有难,他们第一个冲在前线。 天下须知,璃月有千岩军,众人皆知,千岩军铁骨铮铮,每逢危难,有千岩军! 许久,声浪渐歇,每一位军士都战意昂扬,这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仿若耸入云霄,气冲斗牛,震天撼地。 应乾望着他们,接着一震长枪,声势跟着拔高,“根据众多营地的报告,又经过细细盘查,可以确定一件事。 这次的魔物大暴动,比起过去百年内的每一次,都要凶险,因此而牺牲的军士将会多得更多,若不阻拦下来,必定危及璃月港根基! 你们,无人退出?” 没有一人回答,没有一人有所表示,他们就像是木雕泥塑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对此置若罔闻。 应乾喊道:“好,千夫长应乾麾下千人,共同上阵杀敌,战不止人不退,至死方休!” 老胡帮腔大喊:“战止人退,至死方休,千岩牢固,重障不移!” “战止人退,至死方休,千岩牢固,重障不移!”一众军士呐喊,歇斯底里,爆发了此生最为深大的力量,威势无人能及。 应乾在那声浪结束之后,再次开口,声势降低了些许,没有再嘶声大吼,而如同长辈一般,交代着些许事宜。 “根据预测,魔物还有至少两天会发起总攻,但究竟是不是这样,没有定数可言,需要交代后事的,写信联系家人的弟兄,快快去准备吧! 都散了,回各自营帐,养精蓄锐,好面对这场大战,都回去吧!守夜的弟兄也是,可以先回去了。 烽火台上的兄弟接着辛苦些,时刻观察西边其他烽火台,以及魔物大军的动向,你们辛苦!” 千人聚集时整齐,散场也不慌乱,有序无误地离开,全都回到各自的营帐之中,拿起平时鲜少触碰的笔墨。 写一封家书,寄回家中告知情况,也有可能成为此生绝笔,成为他们写的遗书。 苏平所在的营帐之中,大多都拿着笔墨在写,他本人也同样奋笔疾书,因为似乎有着许多需要交代的事情。 他在信上说,万一自己回不去了,让凝光,百识等人将那间糕点铺子分了就好,属于他的那份所有权,他也用不到了。 还有张婶,小翠多照顾好身体,不要过度哀伤,因为自己这是为国捐躯,是说出去祖辈后代都光荣的事情。 私塾的三位学兄,老师孔圣人,朋友南掌生与刻晴,万文集舍的纪芳学姐,交集不浅的甘雨姐姐,师父萍姥姥,仙家阿圆,远在蒙德的罗莎利亚。 许多许多人,苏平都做了交代,写上一直以来想说的话,以及留有遗憾的事,还有他那些可能成为遗产的钱财安排。 一张纸,苏平写得密密麻麻,只是好像还不够的样子,还差了些什么。 他愣了愣,抬头看见旁边的军士们,还有自己的身着黄衣披甲胄的模样,忽然间知道是少了些什么。 少的,是他新兵营中的兄弟,他的教官,还有千岩署里的那位守诺大哥,他们都是千岩军,所以一时记不起。 因为他们都是千岩军,所以不必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