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早晨,苏平还是早起,只是没有提枪出门,而是换了件比较朴素的衣衫出门。 这是因为,他的一位朋友家里,出了些事。 春香窑,璃月港里小有名气的烧窑,瓷器质地都属不错,尤其还有那熬得好香膏的女子,更是锦上添花。 可惜今早的春香窑没有开门做生意,店铺大门紧闭,还有三三两两穿着白衣的人,往旁边巷子里去。 苏平身着一件灰白长衫,袖口衣襟都是收紧的,因为他时常需要练武,故而准备的衣物,大多如此款式。 他穿过巷子,跟着人从后边院门进院子里头。 屋檐下挂了白灯笼,灵堂里也点起来白蜡烛,素白布绫下垂,唯那奠字前的棺椁,是显棕色的。 南掌生披麻戴孝,跪在那蒲团上,脸上平静得极其自然,别说是眼泪,一点哭过之后偷偷抹眼泪的迹象,都不曾看见过。 其身前一些,是俏脸上无比憔悴,眼眶通红的莺儿,她纤细的双手捻着纸钱,一张一张丢进火盆里,燃做灰烬。 苏平在见到那位朋友后,看其神色,只叹息一声,“节哀。” 南掌生抬头看他,沉默不语,只点点头。 一早上的时间,来吊唁的人有不少,毕竟春香窑的生意场子说大不大,但说小绝对不可能。 所以在丧事消息散出之后,生意上有点牵连的,无论亲近或是疏离,熟悉或是点头之交,全都蜂拥而至,要与莺儿老板说上一两句话。 中午,庭院里摆了十来桌,凡是璃月境内不管富贵贫穷,似乎都免不得的习俗。 只是那家属亲眷一桌上,少了一个端碗都困难的少年,并且其叫来的唯一一个朋友,也不在席上。 莺儿知晓这孩子自幼说法繁多,也明白母亲在世也不会约束这孩子,所以没有兴师动众去找,就随他去了。 春香窑内,南掌生个人的房间中。 两个少年相对而坐,那张小桌上也摆着三菜一汤,只是摆盘并不精致,像是家里后厨随手炒的菜,以及两碗米饭,一壶酒,一壶茶。 南掌生自己颤颤巍巍地夹了热菜,就着米饭连扒几大口,然后看对面少年没有动筷,不解问道:“苏老哥,饭菜不合口味,还是缺了什么?” 苏平没有开口,看着他的模样,自己一手端碗,同对方那样大快朵颐,美味饱餐。 三菜一汤,竟是被两个少年不久便扫去一半,碗里米饭也空了,换成两碗降火的清汤。 南掌生吃完了,一手托着下巴,微微抖动,眼帘半垂,道:“苏老哥,说起来我今天这样,应该是坏了礼数规矩,辛苦你和我一起背这口锅了!” “做都做了,还说这些做甚。”苏平略微挑眉,“不过你这样,真的没事?” 南掌生摇摇头,“当然没事了,我小时候不管做什么,想什么,说什么她都不会和其他老太太一样,倚老卖老自以为是地说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连我写书都是她支持在先。 只是她好像也没说我这样子,到底是对不对,从来都没说过……可能是不想说吧,毕竟我事老多了,少有人想管我!” 苏平不动声色地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不只是这个。” 南掌生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没事,都没事,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人的原因,现在竟然感觉没有什么区别。 你说我这样,算不算狼心狗肺?我有病的时候,是她带我四处奔波,国外她也没去过,人生地不熟的只能找人问,费了老大功夫也没能治好,嗯……真对不起她。 哦,对了,除了这件事,她老是要求我做些什么之外,其他确实没什么了,吃喝玩乐,照旧!” “时间会抚平一切,当然也会证明一切,我曾经……也是这样,慢慢来吧。”苏平温声说道。 “妙极,还好我有苏老哥你这知心朋友,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南掌生说完,溜着碗尝了一口汤,说道:“汤好了,能尝尝了。” 苏平目光闪烁,只是喝汤,没有说话。 “苏老哥,嫂子管你喝酒吗?” “不管的。” “那小酌两杯?” “你年纪还不到,最好别喝。” “我明白,可是从小到现在我一滴酒没碰过,真想尝尝滋味啊,不然老写什么借酒消愁,饮酒快意的,都有种不真实感。” “按一般酒量来算,烧酒第一口会感到灼热,然后是五脏六腑像在燃烧,三四杯下肚,头就有点晕乎,再后面些,就是天旋地转,眼前模糊,直到一醉不起不省人事。” “那酒后吐真言这个阶段呢?” “在一醉不起之前,和眼前模糊之后,是个时有时无的阶段,不一定喝了酒就有。” “受教了。”南掌生喝完汤,望着那一酒一茶的壶口发呆,接着叹息一声,“苏老哥,你还记得她不?” 苏平目露追忆,那是他第一次跟随着回到春香窑时,最后拿卖诗钱见到的妇女,“当然记得。” “那我说点你不知道的吧,那时候,她看见我带了个差不多同龄的朋友回来,是别提有多高兴了,虽然我那时候和苏老哥情谊还不算深厚,但是应该算得上朋友。” “算……” “算就好,你别看我平时话很多,而且随心所欲的,其实我朋友真不多,这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 “所以有苏老哥这个朋友,我怎么说也得待客有道。” “酒就免了吧,喝茶一样。” 南掌生这次没听他的,伸手就要去抓酒壶,结果却是被苏平先一步拿走。 “你不方便,我来倒吧。” “谢谢,苏老哥。” 被一口一个老哥叫着的苏平,为对面少年倒了小半碗的酒,并且语重心长道:“先舔一口试试,要是受得了再喝一点,刚喝酒需要慢慢来,急不得。” “行。”南掌生俯下身子,轻轻尝了一口,觉得自己还能接受,就赶紧端了碗,全部灌了下去。 苏平伸手去拦,也就夺下个空碗,“让你慢慢来嘛,你怎么一口气全喝了!” “我手不好拿着,所以只能这么喝呀,嗝!”这点酒下肚,南掌生俊俏的脸庞上,浮起两抹熏红,双眼逐渐迷离,似乎昏昏欲睡。 苏平伸手在他眼前探了探,“还看得清楚吗?” “能……”南掌生虽然脑袋在摇晃着,可眼前事物还是看得足够清楚,至少不是一杯倒。 苏平叮嘱道:“接下来可别再喝了,不然就醉了。” 这两个少年在房内正辩驳着喝酒时,庭院里响起砰的一声,然后就是一人粗犷嗓音的怒骂。 “你这贱蹄子,之前姨活着我还敬你几分,别真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今天我就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任谁来都管不着我!” 苏平望向关着的门,他对面的少年,却是身形一动,快步跑去开了门,跨进庭院里。 庭院中,十来桌人只剩下亲眷的那一桌,其他的不知是提早散场,还是被驱赶走的,总之是不见踪影。 亲眷那一桌上,莺儿被八字胡中年男人,一手抓着胳膊,指着鼻子怒骂:“别以为现在什么时代,你一个水性杨花的贱骨头,就能吃了本来属于我的产业! 我告诉你,没门!你要是现在不找个人家嫁了,看看来年能不能下个男娃出来,就得把春香窑整个拱手让给我,你嘛,就等着喝西北风! 或者和你平时一样,靠着一张骚嘴,给外边男人快活,也能赚个过日钱,哈哈哈……” 言语之污秽,甚至在葬礼上哄堂大笑,可在桌上坐着的其他人,个个冷眼旁观,没人开口说这个中年男人的行径,反而该吃吃该喝喝,好似完全没注意到二人。 “签不签转让的,你最好现在就给句话,不然后边可有的东西等着你,到时候大家都闹得不好看!” 莺儿银牙紧咬,泪水似已经流干了,没有再落下,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有着属于这个女子的坚韧与执着。 “我签你妈!” 没等莺儿开口,跑进庭院的南掌生,他每一步都踉踉跄跄,可也是那样坚定,轻颤的双手奋力一推,把那中年男人推得后退一步。 然后这少年伸手把女子护在身后,双眼里仿佛有把刀,要把那中年男人,千刀万剐。 中年男人瞧着对面男女,冷哼一声,“捡来的杂种也敢来这碍事了,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这一脉都是贱玩意儿!” 啪! 南掌生一巴掌甩在男人脸上,“杂种你妈\/,我你&!” 中年男人双目瞪大,被少年的一巴掌和一顿臭骂,给气得七窍生烟,脸上的八字胡子都在颤抖,“你行,今天你俩别想竖着出门!” 一声令下,原本站在墙边,双手后背静默的六个壮汉,此时闻听此言,全都脚下一动,把少年与女子围起来。 “把那病秧子杂种手脚打折,扔到灵堂里去,贱胚女的衣服扒了,绑起来给你们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