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答应我,别再自己跑掉了,好吗?” 苏平还是没有回答,上辈子加上这辈子的阅历,他都想不出怎么解决这个事情,离开不是办法,亲近更是会致命。 进退两难,无从选择,所以回答小翠的,只有苏平仿佛永无止境的沉默。 小翠见他没有回答,稍一张口,苦涩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和妈都还能动,你和我们一起,谁也不会拖累谁的。 妈也在找你,要是看见你了,她也能安心一点,就答应我,好吗?” 苏平两难中不断抉择而后否定,最后只是权当缓兵之计的答应下来,他再怎么躲,也跑不出璃月港,那就躲不掉。 如今逃离可不仅仅就是产业荒废的问题,还要担心这母女俩,会不会因为找自己而身陷险境。 再跑的代价太大,他不敢选啊。 听到弟弟答应自己不会再跑的小翠,脸上有了喜悦,仿佛这几天的食不下腹,全都尽数消失,不存在了一般。 一直站在门边的凝光,望着那名有些傻的女子,却是心中长叹,然后又瞥了眼那同样傻了的少年,微微摇头。 “这姐弟俩,一个怕拖累对方,一个不怕对方拖累,都不太想着自己,看起来很傻……但是又很好。” 她曾经亦有家人温馨,只是早已不复往昔,成了旧时的记忆画卷,她不忍再看这对姐弟温情,退出了房间。 静静的来,静静的走,不留一点痕迹。 屋内两人一个虚弱,一个心中杂乱,当然是没有发现其实有人轻手轻脚地离开。 苏平在小翠的催促下,拉了张凳子坐着,接着听她说起了那天苏平走后,所发生的一切。 村子被毁之后,南村的所有居民在总务司的安排下,住到璃月港北部的一处旧房区,虽然老旧但至少没有坍塌的危险。 对于刚刚失去了一个家的人来说,能有遮风挡雨的屋顶,和隔绝他人的墙壁,已然是足够的。 总务司对这些灾难过后,幸存下来的居民,也个个安排了工作,反正是不会饿死街头,也不用去忧心如何在偌大商港里生存。 当然除此之外,南村的房屋全部被毁坏了,居民们的所有财物,都损失大半,找不回来。 故而为了安抚灾民情绪,总务司竟然还颁发了补贴,凡是屋子被毁的村民,都可以领取些钱财。 这样也是为缓解旧房区租金的压力,毕竟总务司不可能帮他们交一辈子的租金,待他们手里稍有存余后,是该自己动手养活自己。 这样的安排,可以说是大善之举,方方面面俱到,只要不是懒汉怨妇,应该没几个还会怨天尤人的。 小翠急于寻找苏平,也是为了赶紧把属于这个弟弟的钱,送还给他。 “钱我放在新家里了,待会我去拿来,你可不要推着不拿。”小翠苦笑道:“现在我可推不过你了。” 苏平摆了摆手,坦然道:“您知道我不会拿的,还说这些干嘛,您和张婶比我需要这笔钱,应该您们拿着!” “这不行,这钱是属于你的,不能我知道你不会要,就自己拿着不给你,你也不能因为其他的事情,就觉得我们比你更需要这笔钱啊。” 读过少许书,但没上过学,连认字都靠着眼前弟弟的小翠,却是说了一个很大的道理。 是啊,不能因为明知道,就什么不说,什么也不做,也不能因为自己的所认为,断定他人之所为。 苏平脑中轰轰作响,仿佛无数惊雷在其中炸起,让他瞬间清明无比的同时,也感到十分沉重。 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苏平只得讷讷点头,因为对方能拿给自己,自己也能再拿给对方,到时候就是再磨磨嘴皮子的功夫,没必要现在在这上面瞎耗精力。 “小翠姐,张婶现在在哪?我得找她去。” “妈现在要是没在新家那边,应该就还在外面找吧,你扶我起来一下,咱们一起去找。” 苏平眼皮一跳,连忙摇头道:“不行,刚才你都晕倒了,我自己去就行。” “你又不认识那边的路,万一走错怎么办?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歇这么一会早好了,扶我起来!” 小翠等了片刻,见苏平不为所动,甚至转身就要出门时,无奈只得自己双手撑起身子,真如她所说的,没有那般脆弱,还能直起身,扶墙站着。 苏平站在门边,没有跨出去,因为还没离开,就又来一人,手上端着个大托盘,里头是两碗米饭,还有一荤一素一汤。 端茶的人,是乐观开朗的百识,她轻声笑道:“小姐知道你俩还没吃饭,就让我端些过来,热坏了就快点吃吧!” 苏平哦了一声,转身扶着身后的小翠,把后者扶到椅子上,然后接过那托盘,放在那张桌上。 百识是来送饭的,完成了这任务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自己在房间里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小翠望着桌子地面的少年,决绝道:“吃完了,我和你一起去!” 苏平低头扒饭,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两辈子打交道的人,最怕的就是像这种亲缘相近,不能答应又不好拒绝得太过的选择。 当然了,能有这样的选择,总是比没有好的。 吃过了饭,小翠苍白的脸色好了几分,至少不会有病入膏肓的模样,看着是个健康完好的人了。 苏平告知百识,自己要和小翠一起出去一趟,回来得会比较晚,杂货铺的大门可以直接关了,他走小铺子门就可以。 “行,你们快去吧,我会和小姐说的。”百识挥了挥手,送别这两个人,然后又暗自喃喃:“他是咋知道,不管多晚铺子都会给自己人留门的?” 杂货铺的老板是凝光小姐,而苏平是隔壁铺子的老板,两人又是合作伙伴,知道这个当然是正常的。 只是落在了少女百识的眼中,一切都很不寻常,就比如苏平和凝光偶尔的一个招呼,她都能品出不一样的味道。 或许是情窦初开,但又无处释放的缘故,她很喜欢看别人小情侣,在自己面前眉目传情,大秀特秀,虽然脸上不屑,实则很向往。 …… 话当正题,苏平和小翠一路赶到北城区旧房时,时间已经不早,这边的居民大多都是工人,睡得很早,所以没有灯火通明,道路也比较昏暗。 但自小在乡下长大的二人,可是见惯这样的场面,走得并不困难,何况石板路面,可比坑洼泥路要好走得多。 小翠抓着弟弟的胳膊,走在前头带路,绕着楼梯转上一层又一层,才终于在一个走廊的第一道门前停下,说道:“就这了。” 说完,她拿出钥匙打开门,让人庆幸的是,张婶就坐在那里,安静祥和,不过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也是刚回来不久。 小翠拉着苏平走进屋里,随手关上了门,看了眼身旁少年,喊道:“妈,你看谁回来了?” “谁……”张婶转过头,借着忽暗忽明的油灯光线,勉强看清了女儿身旁站着一个少年,那少年相貌,是她心中不多放不下的其中一人。 “张婶。”苏平低着头,没敢抬起。 张婶哎了一声,然后抹了抹脸,让自己视线清晰一些后,看了看除二人之外没有其他人,又再仔细确认。 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里只站了两个人的张婶,她颤声道:“苏小子呢?” “我爸他,在那天也……” 苏平没有明说,但张婶也明白了,顿时整个人往后靠去,贴在椅背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气力。 小翠眼中也唯有悲伤,从早先她找到苏平,而没发现苏越时起,她就已经明白了,只不过她以为的真相是,越哥也死在岩龙蜥灾难下,并非真正的真相。 “苏平,你过来。”张婶面色悲痛,连嗓音也都沙哑,不复曾经的洪亮。 苏平听话地走过去,蹲在地上,静静望着对面的中年妇女,静待下文。 张婶也看着这个孩子,不复方才的祥和,咬牙骂道:“你个自以为是的娃子,以为丢下张钱自己走掉,这样很威风很厉害是吗? 你知不知道,你小翠姐为了找你,整天饭都吃不下,成天就是去总务司问问问,看有没有你的消息,找没找到你! 别觉得你挣钱了,自己生意干得红红火火的,就能把婶和你姐撇开,你再大也就才十三,豆丁点大的孩子,别老外边瞎跑,记住了没!” 小翠在一旁听着,不禁轻轻扯了一下母亲的背后的衣领,示意她有点过了,再怎么说人家也是要点面子的。 张婶置若罔闻,她比小翠活得久,知道要干大事,能成大事的人,首先脾气肯定好,要如果苏平会因此气愤,或是一蹶不振,那就不是那个人人称道的小神童了。 事实也如张婶所想,苏平没有气愤,也没有怀疑自己的迹象,只是不是因为他是做大事,也能做成大事的人。 而是因为,能被张婶这样教育一顿,他觉得很好。 苏平笑了,笑得很开心,就像是个脑袋摔坏了的傻子,明明被骂了,还笑得这般欢乐,在外人看来,简直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