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7 推开门刚要出去,忽而又一转头,她盯着男人的眼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男人嘴角苦涩牵动,微一点头:“什么问题?” 碧昂丝表情一瞬间变得严肃,气氛难得的平和了很多,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如果当初,你知道将我救回来不是将我送往天堂而是推向更深的地狱,你还会救我吗?” 凯特有一些意外,他没料到她会突然间问他这样的问题。 四年前真正将她从那个地方带出去的人并不是他,可这四年里,一直是他在给她寻医问药,说是他救的她一点也不过分。 “或…或许会吧!” 愣了几秒,他说道,眼神飘忽。 碧昂丝静静的望着他。 忽而唇角上扬:“你还真是善良。” 她苦笑,走出门去。 男人没跟着出去。 却在门被“砰”一声关上之后,摔坏了桌上的高脚杯。 佣人听到声音赶过来要收拾地上的碎片,却被近乎咆哮的一声“滚”给吓得跑开了。 ………… 四个小时的车程,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还是之前的那个小房间,自她离开以后一直空着,她手里还留有房间的钥匙,没跟人打招呼,拖着行李箱开了门进去。 房间同走之前保持得基本一致,没怎么动过,慕林琛送给她的那些花都已经干了,她走了得有一个多月了吧,常不住人,也不通风,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味儿挺重。 碧昂丝将行李箱放下,开始收拾房间。 将窗户打开,玻璃也推开,风从外头灌了进来。 秋天的傍晚,风凉飕飕的,她忍不住的牙齿“咯吱”了一下。 窗户前有一棵梧桐树,树叶已经全部掉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毫无美感。 她呆呆的看着,不知不觉间愣了神。 凯特的短信发了过来:“阿碧,你到了吗,到了给我报个平安,还有,我看这两天的天气不太好,要多注意,别把自己弄感冒了,我会心疼的。” 碧昂丝看着短信里的内容,嘴角冷冷的勾起,回了句:“嗯。” 几秒过后,短信又发过来:“阿碧,我等你回来。” 该说不说,他除了做了那些令她反感的事情,对她真是好到没话说,只是,人心一旦有了隔阂就很难再回到过去。 而她,一向眼里容不得沙子,没办法假装他什么都没做过。 碧昂丝突然觉得很累。 她将手机关机,视线从那棵光秃秃的树上移开,蹲下身继续收拾一地的杂物。 “啊!” 一个没注意,花上的刺扎伤了手指。 看着指尖溢出的血迹,心底隐隐作痛,她可以忍得住不去悲伤,不去流泪,却忍不住不去回忆。 他送的花还在,人却没了,什么叫做物是人非,这便是吧! 将房间里里外外到扫了一遍,该扔的扔,该丢的丢,收拾完,出了一身的汗。 窗外,天边一抹嫣红,染红了天际,不同形状的云朵在眼前不断变幻,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看夕阳西沉。 真好,天上又多了一颗星星。 她抬起头,哪一颗是慕林琛呢? 碧昂丝锁了门走出去。 夜幕下,她的影子忽明忽暗,天边的红霞渐次散去,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月色如水一般,温柔的倾洒而下。 有一颗星星一直追随着,她仰着头,静静的看着。 是谁说的,人在想哭的时候就45度角仰头看一看天,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 骗人!她那么努力的不让自己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可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前院,她抽了一炷香,走进禅房,闭上眼虔诚的跪在了蒲团之上。 “女施主,你现在可明了了?” 一道声音打破了沉寂。 是老方丈,一段时间没见,他看上去老了很多,眉毛都白了,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 可他是那样温柔,透着亲切。 “师父!” 碧昂丝喊了一声,微微朝他点头:“嗯,明白了。” 她作揖拜了三拜,头磕在蒲团上,起身将手里的香插进香炉,又点燃一盏长明灯。 “因为我的执着,害死了一个人,你说,像我这样的人,佛会宽恕我吗?” 碧昂丝垂下眼脸,老方丈后面跟她说了些什么她是一句记不得了,耳边絮絮叨叨的传来声音,让人心烦,她有些困了。 老方丈见此,只好是派了个人先将她给送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慕林琛不在了,她会开始想一些他好的地方,想一些两个人之间美好的回忆。 美好的…回忆,他们之间有过吗? 或许有过,但也都年代久远。 那些她以为会永久封印在记忆最深处的事情却在这样的深夜里,一件一件被拨开了云雾。 初次见面时,他便利用身高优势,替她取下了她想要看的书,他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坐着,眼神清澈温柔,只是那样坐着,已是一道风景。 在她走向他的时候,他拿出纸巾轻轻的擦拭了一下桌面,还贴心的拉开了旁边的椅子。 之后,他问她饿不饿,声音也是好听的,像一阵风微微拂动。 轻轻的,带了一丝笑意,那是她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笑起来,还能那么好看。 又在完全未能反应得过来之时,将手里的面包掰下来一半递了过去。 “坐了那么久,知道你饿了,快吃吧!” 丹凤眼眼尾上挑,唇边一个浅浅的梨涡。 他的眼睛很漂亮,亮晶晶,一闪一闪,像天上的星星。 第一次的相处,她对他的感觉很好,贴心而又温暖。 此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们总能莫名奇妙的遇上,他蓄谋已久的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成为一个她无法忽略的存在。 后来,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刚开始他对她很好,逛街的时候会帮她拎东西,过马路会拉着她,提醒她注意看车,一起吃饭,也会十分细心的为她将碗里的香菜给挑干净。 第一次约会,她想着要精心打扮一番,给彼此都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这一开始便用掉了将近两个小时,期间他也没有打电话催促,后来是她自己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了,风风火火跑下楼,他还站在那里。 看到她时,浅浅一笑,脸上并没有露出来不耐烦的表情。 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穿这么少,会不会冷?” 说着,将身上呢子外套脱下来披到她的肩上,不由分说的替她暖手。 那一刻,她的世界彻底亮了起来,慕林琛像一颗星星,他披光而来,照亮了她灰暗的人生。 她的世界也不再只是冰冷与绝望,她会试着同他微笑,试着去找一些话同他说,也会试着像小女生一般偶尔同他撒一撒娇。 迄今,她还能清楚的记得,有一回两个人约好一起去爬山,好不容易爬到了半山腰上,她的脚崴了,此时,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两个人又都没带伞,男人突然在她面前蹲下身,他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顶在两个人的头顶,看着她被雨淋湿了的头发,揉了揉,说道:“童颜,你看,我们两个,多像是一对难兄难妹。” 之后天色越来越暗,想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只好找了家民宿暂时住下来,因为是旅游旺季,房间都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间房。 回到房间之后,第一时间,她去卫生间里冲了个澡,出来后他小心翼翼的给她吹着头发,还夸她的头发长得好。 晚上睡觉时,空气里满是暧昧的气息,他将脱下来的衣服放在两人中间,她睡不着,他就同她讲了一夜的笑话,哄着她。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还和夜里的时候保持一致。 慕林琛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中午一块儿去农家乐吃饭,他将菜单推给她,会尊重她的意见,吃饭时也很照顾她的感受,他看上去明明那么年轻,可就是有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事无巨细,让人感觉很舒服。 到了下午,他们准备要回去了,因为前一日下过雨,山路并不好走,一路上他小心的搀扶着她,但在快到山脚的时候,脚跟还是断了,索性,他将她背到了背上。 当时的她红着脸问他自己重不重,他嘴上说着重,却乐呵呵的怎么样都不肯将她给放下来。 怕她无聊,喋喋不休的同她说许多的话,还哼起了歌。 慕林琛唱歌很好听,不跑调,中低炮烟熏嗓切换自如,是一首王力宏的《唯一》。 她自己倒不是很喜欢,不过妈妈常常哼,所以这首歌成了她对妈妈的怀念,慢慢的也成了她唯一会唱最熟悉的一首歌曲。 碧昂丝躺在床上,泪水悄然落下,打湿了枕头。 明明曾经,他们也曾那样的好过,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变了味儿? 大概是在她在那份婚前协议书上落下她名字的那一刻,是在他要求她签下那一份无偿献血的证明之后,他对她便没了从前的热情。 此刻的碧昂丝脑子里乱得很,各种各样的画面前仆后继的闪在眼前,有很久以前的,也有最近才发生的,全都同那个人息息相关。 这些画面相互拼接又互相交缠,最后变成一根根的刺,最终,那些被她堙没在身体里的刺被她一根根的拔掉,扎向了自己。 她被扎得面目全非,痛不欲生,视线一片模糊。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位小女孩,圆圆的眼睛,肉嘟嘟的小脸,肉肉的小胖手朝她伸过去,奶声奶气的喊:“妈妈,抱抱!” 碧昂丝眼泪滚下来,下一刻面前却又出现慕林琛的脸,他深邃的眸子深深的望着她,带了一丝坏笑,眼神却又温柔无比:“老婆,下面好冷啊,你什么时候下来陪我跟孩子?” 她伸出手,想去摸一下他的脸,画面晃动一下,面前的人又变成了慕林琛的妈妈,她的前婆婆。 “童颜,你这个贱人,你怎么不去死,死的人怎么不是你!” 慕老夫人声嘶力竭的朝她吼着。 ………… 再一次醒来,居然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碧昂丝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就躺到了医院的床上,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耳边传来两名小护士的谈话声。 “哎!你说现在的人啊,怎么都这么脆弱啊,多大点事啊,寻死觅活的,五十片的安眠药,这是不想活了啊,还好送过来及时,不然就这样的身体早没命了。” 安眠药? 碧昂丝陷入回忆。 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又很悲伤的梦,梦里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人,婆婆的指责谩骂声一直充斥于耳。 最后,是慕林琛抱着个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但看不清脸,他一直在说: “童颜,下面好冷,下来陪陪我和女儿好不好?” 那小女孩小胳膊小腿,挥动着两只小肉手,不断的喊她:“妈妈抱,妈妈抱,妈妈抱!” 两道声音像两道符咒,一直在耳朵边不停的响着,以至于到了现在,脑子里还是不断的飘着两个声音,“下来陪我!” “妈妈抱!” “下来陪我!” “妈妈抱!” “下来陪我!” “…………” 她快要疯掉。 “请…请问……” 干涩的唇瓣艰难的翕动,每一个字从喉间溢出都令她痛苦无比。 “你醒啦!” 其中一名护士看到了动静,将她给按回到床上,厉声训斥着:“乖乖躺好,别乱动。” “请、请问是谁将我送过来的?” 努力了半天,用尽全身的力,总算是说出来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不是自己跑医院门口的吗?” 小护士一脸迷茫,又开始回忆:“对了,当时我们值班室的人听到了几声猫叫,出去一看,你人就躺哪儿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对方提到猫,她也想起来了,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的确是看到了那只猫,当时她还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说它怎么那么喜欢粘着人,她到哪儿它都跟着。 她还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点点。 “要喝水吗?” 护士见她一副难过的样子,也不忍再责备,态度转变了一些。 碧昂丝点了一下头。 护士给她倒了一杯水,里头贴心的插了吸管,也许是真的渴了,一杯水她很快就喝完了,护士又给她倒了一杯。 她说了声谢谢,接下来突然一下拔掉手背上的针管,因为拔得太快,又未能用棉签即使按住,血从针眼处溢出,很快一整个手背上都是血。 碧昂丝却是习以为常,撑起身就往上坐起。 “你这是做什么?” 小护士上前,一脸的严肃神情。 “出院。” 苍白的唇瓣蠕动,吐出来简洁的两个字。 “你这样的身体,简直胡闹!” 小护士将她按住,让另一名小护士去喊医生来。 “我对我自己的身体应该有支配权吧!”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听上去还有一些有气无力,但那一双眼睛却是威慑力十足。 小护士也无法再说什么,这里是医院不是监狱,她只是一名普通的护士,对于病人有着责任,但首先还是得尊重病人自己的意愿。 站了一会儿将一张收费单递给碧昂丝:“去把费用结一下吧!” 满满三页的费用清单,她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走去了收费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