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的慕俞也并不好过,他虽然模糊地窥得其法,却犹自身不可破。他经年累月下的仇恨已是融入骨血的执念,剪不断理还乱。 包裹着他的海水似乎有着某种魔力,令他越想放下什么,思绪就越是被什么所缠绕。执念不破,幻境不动,那层看似薄如蝉翼的封印始终牢不可破。 忽然熟悉的魔音入耳,正在海底打坐的慕俞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即便那个声音极为微弱,但他发现那道声音仿佛刺入迷雾的一支利箭,让他从一团乱麻中解脱出来。 他侧耳倾听,感应到上界有一股奇异的灵力波动。除此之外,还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他倏忽睁开眼,冲破眼前的桎梏,向着上方飞身而去。就好像戳破了一层脆弱的泡泡,他轻而易举地突破海底的幻境,划过无边虚空,快速上升着。眼前水雾缭绕,只有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异兽孰湖张开巨大的羽翼,朝着舒清歌扑过来。慕俞的那张脸在异兽的头上,扭曲成邪冶的表情。她拼命往前跑着,在她的身后,铁索桥逐渐断裂,细碎的锁链掉入悬崖中。 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吓得脸色苍白。眼看着异兽就要将她吞噬,前方是摇摇欲坠的铁索,后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左右空空再无他路。 “舒清歌!”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舒清歌怀疑自己被吓出幻觉了,不然怎么会听到慕俞的声音。下方分明是一眼望不到底的万丈深渊,那声音也分明属于正在追杀自己的那张可怕的脸,却莫名给舒清歌带来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眼睛一闭,纵身跃下铁索,向深渊坠去。耳边狂风呼啸,她只觉得自己在不停往下坠落,仿佛永无止境。 恐惧之中睁开眼,舒清歌发现眼前的情景忽然变了,巍巍青山拔地而起,草丛如浪翻滚,幼小的她化作原形穿行在草丛里。身后是紧追不舍的人类。所有的一切都在快速移动着,仿佛不断翻页的书籍。 舒清歌在尖叫着坠落之后,粉身碎骨的痛感并没有袭来,而是感觉落入了一片水池,在穿透如镜般光滑的水面后,她好像陷入一团柔软的棉花中,身不由己地上下漂浮着。 舒清歌和慕俞两人以一上一下的方向,各自行进着,直至同时触及虚空界面,一道银光弥散在视线之中,他们在睁眼的瞬间,看见了彼此。 仿佛倒转的两个世界,在这一刻重叠了。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此前种种皆是幻觉。而他们此刻正从悬崖边往下坠落,在悬崖之下,便是无边大海。海水拍打着悬崖边的礁石,撞击出雪白的浪花。 “啊……”舒清歌乍然看到慕俞的脸,还没走出之前的阴影,吓得完全想不到要控制自己的声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 慕俞再次被魔音贯耳,被刺激得差点身形不稳。不过他反应更为迅猛,施展出灵力对抗着下坠的力度。然而舒清歌太不安分了,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接住她,并恶狠狠地警告道:“闭嘴!” 正在此时,赤焱焚天伞飞了过来,白晚晚控制着赤伞的方向,稳稳地接住了下落的两人。 舒清歌看到伞中的白晚晚和秦砚初,才有了如梦初醒的感觉。她激动地一把抱住白晚晚,不住地嘟囔:“晚晚啊,吓死我了。我是真的还活着吗?” “不然你现在是个鬼?”白晚晚没好气道。舒清歌之前大难临头各自飞,自己不计前嫌救了她,居然还不知道感恩! 舒清歌显然还没从那惊心动魄的幻境中回过神来,人也安静了许多,只是抱着自己的腿坐在一边。 白晚晚倒是难得看到她这个样子,有点好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她可以肯定,等舒清歌缓过神,一定会主动拉着她说个不停的。毕竟让一个说话本的当哑巴,可太难了。 慕俞看到少主安然无恙,总算放下心来,连带着对白晚晚也态度好了几分。他对着秦砚初拱手施礼道:“多谢少主助我突破幻境。” 秦砚初摇了摇头,温声道:“关键还是在你自己。”他其实可以猜到慕俞在幻境中所经历的事,只是慕俞年纪尚轻,修为尚浅,还需靠他自己多番历练。 慕俞突然想到些什么,一向不过脑子的他习惯了第一时间向秦砚初禀报:“少主,我刚在海中察觉到有些异常,那幻境仿佛在阻止我向某个方向探索。” “是吗?”秦砚初声音低沉,若有所思。 被慕俞这么一提醒,原本半死不活的舒清歌也敏锐地察觉出异样,插话道:“我方才的幻境里,也只是将人往林中逼,似乎并不想让我跳入海中。” “我们还是先回树屋,再从长计议吧。”白晚晚端出师父的架子,发号施令道。 “都听师父的。”秦砚初一秒乖巧道。 慕俞坐在赤焱焚天伞的边缘,打算闭目养神。瞥见舒清歌缩成一团的样子后,觉得她有那么点可怜。这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张金色的面具,扔给了她。 舒清歌正在神游时,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向了自己,低头一看,顿时有些惊讶。“这不是我的金缕面具吗?怎么会在你那里?” “捡的,不要就扔了。”慕俞冷酷地说完,就坐在旁边闭上了双眼。 当初在醉棠阁,他随手捡到了这张面具,原本是打算还她的。只是后来觉得她实在太烦了,加上各种繁杂之事接踵而来,便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更何况,当时舒清歌在他与柳辞烟对战受伤后,给他喂下灵药一事,他是有知觉的。就当是还她一个人情吧。 舒清歌对于慕俞突然的转性,还在暗自觉得惊悚,不过慕俞却没有跟她解释那么多。两人原本就不对盘,他也没有与她缓和关系的打算。 不过慕俞释放的微小善意,让舒清歌对着他那张脸的心理阴影稍稍淡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