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面颜舒展开来,似是要扬眉吐气,语气也强硬了些。“这位玉光道姑,是上清道观得道高人,我专程请她来,是为了繁姐儿的事。” 玉光道姑接话道:“府上四姑娘,在百日时,贫道来过一趟。那时,我看过四姑娘的生辰八字,四姑娘生的时辰不好,命犯孤煞,刑克六亲,易招灾祸。那时,我就劝老夫人,把四姑娘送至观中,方能辟邪驱祸。老夫人怜惜四姑娘年幼,又是大夫人第一女,自然不舍,便留到如今。” 这番话下来,余慕烟等人都怒了,余慕烟想要反驳,被惠阳县君制止住,使了个眼神,示意余慕烟稍安勿躁。 此时此刻,后头站着的林未巧,切身体会到所谓的宅斗,远比她想象中更复杂更可怕。 原以为陆老夫人把繁姐儿藏起来,调换余慕烟的儿子,就已经是手段狠辣。 没想到如今陆老夫人为了撇清自己做下的恶事,竟找人造谣说樊姐儿是克星。 在这个时代,人人或多或少都会迷信。 且不论真假虚伪,当一个小姑娘披上克星的名头,纵使生在富贵人家,也少不得招来指指点点的,这个名头将如影随形伴随一生。 他们要毁掉一个女孩,是轻而易举的事,年纪大些的,便可以造谣说她和外男有私情,年纪还小的,则造谣她降生不祥,对家族不利。 如此一来,哪怕这个女孩再如何出众,都将蒙上不祥的外衣,人人避之不及。 林未巧深吸口气,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论手段计谋,满屋子的人,谁能比得上陆老夫人老奸巨猾。 陆老夫人目光深沉地看向余慕烟等人,见她们不出声,露出得逞的笑容。 玉光道姑继续说着:“可四姑娘终究是命格刑克六亲,若继续留在身边,祸及他人。我三番几次劝老夫人,千万要把四姑娘送走,否则府上将有血腥之灾。老夫人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把四姑娘送走。老夫人知道大夫人定然不允的,故而悄悄把四姑娘藏于他处。” 陆老夫人接话说:“我本想等过了这段日子,再把繁姐儿给接回来,没曾想被你们提前找到了。无论你们怎样揣测我,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伯府好。这事,不过是个误会,说清楚就好。那胡家,也是好意帮我们的忙,还请县君高抬贵手,放过他,都是误会。” 惠阳县君是开眼了,她长于宗室中,自诩什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是见识过的,但陆老夫人此番举动,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旁的不说,繁姐儿可是陆老夫人名义上的嫡亲孙女啊,怎么敢啊! 她冷笑几声,以为这样随便找个道姑编造个理由,这事就能蒙混过去,她还没有蠢到连这点伎俩都没辙子应对。 “老夫人的意思是,繁姐儿跟伯府相克,才把繁姐儿送走,还不让烟姐儿知道,对吧?” “嗯,并非是我无中生有,故意造谣生事,而是你看宣哥儿年纪轻轻便……我实在是不得不信,倘若我早些把繁姐儿送走,说不定宣哥儿也不会……” “老夫人真是会想,连宣哥儿的死都能扯到繁姐儿身上。” “县君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就是后悔没听从玉光道姑的建议,早早把繁姐儿送走,我们陆家,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余慕烟哪还坐得住,眼中充满愤怒之色,“老夫人你……” 惠阳县君轻轻拍了拍余慕烟的手臂,风轻云淡地道:“老夫人为了伯府,真真是用心良苦啊。不过,老夫人能和胡家说清楚,却半个字都不肯同烟姐儿说来,真是繁姐儿命格有异的话,烟姐儿向来识大体,又怎么会不允。而且,胡家可是口口声声说了,是老夫人让他们把繁姐儿藏匿起来的,还不许见生人,这点就很可疑了。” 陆老夫人急着让戚家放人,“哪里可疑,兴许其中是有什么误会。还请县君放了胡家五爷,有什么问题,我们当面问清楚来,免得伤了亲戚间的情分。还有便是,也得为了繁姐儿的名声着想,你们也不想让外人知道繁姐儿命犯孤煞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陆老夫人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以繁姐儿的名声作为要挟,让戚家把胡五爷给放了,并且不再追究此事。 人在无语到极致的程度下,是会笑的。 惠阳县君笑了,林未巧也跟着笑了。 果然,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场面一时间就变得离谱荒诞起来。 丁氏也没想到陆老夫人还留了一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端起茶盏,悠悠品味起来,茶香浓郁,一闻便知是上等的茶叶。 还得是大房,这样顶好的茶叶,她连自己喝都不舍得,大房还拿出来待客,当真是家大业大。 同样都是姓陆的,怎么自己二房就不如大房这般阔绰。 陆老夫人凭借自己的手段,成功把局面逆转,现在该着急担心的,是大房了。她意味深长地看向余慕烟,“繁姐儿还小,可背不起这样的名声啊。” 惠阳县君慵懒地起身来,整理着衣襟,“伯府,不单只有繁姐儿一个姑娘家吧?” 丁氏一听,心下咯噔,“县君这是何意?” “没别的意思,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们今日可以说繁姐儿命中犯克,我们明日也可以以同样的说辞,用在你们二姑娘身上。” “县君你!” 丁氏急了,猛地站起身来,险些就要失态了。 惠阳县君只淡淡地瞥了丁氏一眼,“我们都是为人父母的,凡事,都得为自己孩子着想,不可鲁莽行事,你说是吧,老夫人?” 这一招,也出乎林未巧的意料,惠阳县君和陆老夫人,可以说是高手过招。 惠阳县君反应灵敏,没有执着于繁姐儿命中犯克的事中,反而是秉持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原则,将了陆老夫人一军! 陆老夫人面部一抽,呼吸陡然变得急促,眼中浮现抹凌厉凶狠之色,双手握紧拳头,展露出青筋。 她没想到,惠阳县君宁可两败俱伤,也绝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