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筛查下来,情况果然不容乐观,五百号流民里面,竟然有小半数身上都出现了丘疹。 很快,弘远便带着江家仆从将流民营帐一分为二,暂时没有出疹的流民暂时留在东边的营帐,将疑似疫病的流民全部转移到了广场的西边。 然后又按照出疹的轻重程度按序安置。 “将军” 一个被迫母子分离的老妇满眼湿泪的拦住了弘远,“我儿、我儿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将军,我儿伤过头,如同三四岁的小儿般无知,求求将军容我去西边的营帐照料我儿” 边说老妇边跪了下来,许是知道自己提出来的要求会让将军难做,局促的垂着头不知所措。 弘远抬眼扫了一下东边的营帐,果然,很多流民站在外面,遥望着这边。 只因为西边的营帐里,有他们的亲人。 虽然将军没有说为什么要隔离他们的亲人,但是他们也都猜到了一二,自己的亲人定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而且会传人,所以将军才如此安排。 可他们当中,很多被隔离到西边的亲人都是老人和孩子,将军又下令严禁他们到西边营帐,所以不少人都担心自己的亲人无人照看。 “这位婶子,你先起来说话。” 弘远上前,虚抬了老妇一把。 老妇却纹丝不动,抬头时满脸愧疚不安,“将军,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理,可我也是担心,若我不在我儿身边,他会不安闹事,给大家伙添麻烦” 说着,老妇朝前跪行了两步,“将军,我知道这次的病来势汹汹,许是还会传人,但我不怕!” “一路上来,我们一伙人时时接触,若我儿已经被过了病气,那我也躲不掉,若他们的病和那个孩子一样爆发,到时候肯定无法自理,所以我恳求将军让我到西边营帐照顾我儿,除此之外我还可以照顾其他的同乡” “与其让无恙之人照顾病患,还不如让我们这些已经接触过的亲人照顾,也免得连累无辜。” 言末,她恳切的朝弘远磕了个头,“求将军成全!” 弘远眼底挣扎闪烁。 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流民死,即便有一丝希望,也要尽力挽救, 一旦西边营帐的疫病爆发,势必需要人照看病患,到时候他必定要让自己军队的兄弟来照看病患。 一旦和疫病患者接触,他的兄弟也难逃染病,流民和兄弟谁重要,这在他这里就是个无解题。 这个老妇虽是为母心切,但说的话却也字字在理。 可 弘远艰难开口,“婶子,西边营帐里的百姓们,疑是天花疫病” 虽然霍家军的兄弟和流民百姓一样重,但军护民是天职,若流民百姓因畏惧疫病不愿照料病患,那连他在内霍家军兄弟是一定要首当其冲顶上去的。 老妇震惊抬头。 她想过那些疹病患者会传人,可没想到是天花疫病! 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自然是惊恐惧怕。 可随后,她面上便涌上坚定,“将军,若真的是天花疫病,那就更得我去照看我儿和其他病患了” 说着她扭头,朝站在东边营地的观望流民们招了招手。 不过十来个呼吸,就过来了四五十个流民,不远不近的站在老妇身后,半知半惑的望着弘远。 “将军说,西边营帐里的人很可能是得了天花” 老妇侧脸,声沉却坚定,“不管是疹病还是天花,我都要请求将军去照顾我的孩子和其他病患,你们可还和我们方才商量的一般,愿意同我一起去照顾自己的亲人,顺便照料其他病患?” 众人齐齐震惊,心中的疑虑又都齐齐拨云见日。 他们和老妇一样,都以为被隔离的亲人同乡得的是疹病,却没有想到是骇人听闻的天花。 自古以来,疫病都是一旦染上就再无生机的绝症。 弘远眼底微微诧异。 没想到这群百姓竟然已经私下商量好了,要主动请命过来照看病患。 虽然他先前没有挑破是疫病,但隔离分区,也明示了此病会传人,即便这样,这群百姓也没有避之不及置身事外,还忧心亲人同乡无人照看。 受尽饥寒困苦,却依然重情重义。 这让弘远看到世道被两极分化,恶是穷凶极恶,善和大义却也从未缺席。 知道那个孩子得了疫病之时,一直到现在,他的心中一直是自责的,若不是自己一念之仁将这些流民放进城,也不会让整个南辽郡置于险境。 但这一刻,他几分释怀了。 意外和危险来临之时从不会提前警示众生,顺应良心,顺应时局变化做正确的事情,就不会辜负信任自己的人。 老妇做出决定不过两三个呼吸之瞬,她身后的流民们踌躇犹豫也没有花太久。 “我愿意” 很快,一个中年男人便平静开口,“我愿意去照顾病患。” “进城之前,我就想过了,若将军不放我们进城,我便带着老母亲一起寻死” 弘远心里一紧,寻着话声望向男人。 是啊,若自己不放他们进城,他们也无法再折返回郴州郡,到时候便无处安身立命,凛冬未离,即便不寻死,只怕也熬不到春天。 “可将军不仅放我们进城,还让我吃到了十几年来第一顿饱饭。” 男人眼神灼灼的和弘远对视过去,唇角绽开一丝笑,“这便够了” “母亲从小便教导我,无论何时都不能忘记知恩图报,将军和南辽郡的百姓待我们如此亲厚,我们却给南辽郡和将军带来厄运。” “若我们还能做些什么事情来赎罪报恩,对我来说,求之不得!!” 说着他也跪在了老妇身后,“求将军答应我,去照料老母亲和同乡。” 中年男人话音落后,流民们又面面相觑了一阵,三两结伴,紧紧握住彼此的手,接二连三的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