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人来黄沙村了。 全婶觉浅,起早就发现马车进村的,立刻让全叔去通知叶家人。 动静虽然没有闹的太大,但是自佟掌柜进村后,村里人日日心存不安,车轱辘声一响,就纷纷惊觉起来。 待叶家人出屋,就见村里人已经把江家的马车围的严严实实。 马车后面跟着十几个打手,个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 从马车里出来的,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一身黄色元宝绣纹的外袍分外惹眼,站在黄沙村的土地上,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下车后看到一村的人围上来,中年男人只抬了抬眼皮子,并没有多大的惊诧,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 他拍了拍衣衫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倨傲凌人的眼神扫视一圈,越过众人头顶,望向迎面过来的叶家人,锁定在为首的老太太身上。 村人自发两边避开,叶家人走到了前头,和中年男人一丈之隔。 两方对视,还未开口,眼底已然有不明意味的暗流涌动。 “这位便是叶老太太吧?” 对峙了好一会,中年男人终是先开了口,原本不屑一顾的眼神也凝上了一丝重视。 这家子据说是官出身,但被黄沙贫土磋磨了这么久,身上却不见半分狼狈颓然,他如此阵仗突然造访,对方面上却看不到任何惊疑,单凭这一点,就不容小觑。 另者,该是知道自己身份了。 村人们眼神齐齐落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眼神无波的看着管家,不言不语亦不点头应答。 叶家末尾,抱着甜宝的朱婉儿看着老太太淡定如松的背影,眼神闪过一丝钦佩。 等不到老太太的回应,又被一群眼睛盯着,中年男人有些下不来台。 他眼底生出微微的恼意,但面上还是绷着三分笑意,“我是江家的管事,想必老夫人已经对江家有所耳闻了吧?” 老太太眼神闪了闪,依旧不说话。 她不开口,身后的一众人也悄然不语,齐齐瞪眼望着江家管事。 见状,马车后的打手们悄然围了上来,为首的目露凶光的指着叶家人道,“聋了还是哑了?我们管事的和你说话听不到?” 老太太平静的望向打手头子,满脸都是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亦没有丝毫怯弱,也不张口回应。 村人们虽然不明白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没有因为打手上前而后退半步,亦没有想剑拔弩张上前的意味。 整一个村给人的感觉就是,淡漠无视。 打手头子耐不住火气,扬手便要上前教训教训这群不长眼的村人,被江家管事喝止。 江家管事笑意收敛,勉强装出来的三分和善顿时荡然无存。 他冷冷的瞥了老太太一眼,这才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请柬,“想来佟掌柜定是来村里知会过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我们少爷有请,让叶老太太携全家到府中做客。” 说着便将手中的请柬递到老太太眼前,说的是请,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 老太太猝不及防的笑了,第一时间便把请柬接了过来,展开,细看。 原本淡漠不可琢磨的面上,一瞬间有了清晰的颜色,“竟是宴请。” 江家管事微怔,眼底有迷惑不解一闪而过。 这老婆子刚才的淡定是装出来的? 她为什么要装淡定? 老太太把眼神从请柬上挪开,如释重负的笑望向江家管事,“管事老爷,方才我等表露不周,还望见谅。” 江家管事眼底有隐隐的探究,面上又堆出三分笑意,“老太太言重了,我只是个管事,你们是少爷宴请的贵客,就算你们斥骂我两句,也无妨的。” “是不过老太太方才那样,是为何故?” 他忍不住试探问道。 这老太太前后转变猝不及防,即便他阅人无数,一时竟也看不透她的用意。 以他的阵仗,如临大敌剑拔弩张,亦或者惊慌失措忐忑不安才是正常反应,可偏偏他们很是淡定自若。 江家管事本来都准备好了,若请柬出来他们再敢这般无视无礼,那就直接强行带走叶家,谁能想到这老太太看到请柬竟立刻换了个人似的。 好生让人摸不着头脑。 老太太怔了怔,再看江家主事,面上生出怀疑,“你当真是江家的管事老爷?” 突如其来的反问,直接让江家管事懵逼了:??? “老太太何出此问,在下朱鲲鹏,是如假包换的江家管事!” 朱鲲鹏抱拳对天,满脸都是被质疑的气急败坏,“我可是服侍少爷长大的贴身管家,这世上谁敢冒充我的身份?”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叶家人都随着老太太的话,变得满脸怀疑。 朱婉儿心中一动,垂下眼眸才遮掩住对老太太佩服的星芒。 江家管事,那该是多滑不溜秋的存在。 老太太几个呼吸,三言两语便让对方自乱阵脚,自证身份。 若说她先前是被老太太的慈爱明理吸引,那她现在真是爱极了老太太这幅戏耍恶人于股掌的睿智从容。 老太太面上带笑,可眼底怀疑却不减反增,“朱管事莫急。” “若是江家宴请,我们自然荣幸之至喜不自胜的,可我们从未见过江家任何人,就算是怀疑也是常理吧?” 顿了顿又道,“朱管事有所不知,我们叶家在流放之前也是官身,名门望族之间宴请来往,这其中的礼数我也懂得一些。” “宴请客人,提前半月是极为重视,提前三日是为常理,提前一日是为急。” “我们叶家如今是流放农户,自然配不得江家提前三日下帖子,但提前一日知会,该是常理。” “可朱管事给我的这请柬之上,日期是今日,江家如此望族怎么会如此不懂礼数?” “所以我老婆子有所怀疑,也是理所应当吧?” 朱鲲鹏脸色随着老太太的话语变幻了多次。 最后从怀里又掏出一样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