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洋芋在三月底拉完了,腾出来了十辆货运车,派去大芦乡拉铺地沙子堆在几千亩地头,到了十月以后再铺进地里。 一眼看过去,大芦乡大片大片地头堆着小山一样高的硒沙,外面人都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一层沙子一层地膜,大芦乡的一万亩土地上能增产一百多块。 五月底,大坪村三百亩平菇也出完了,腾出来十辆货运车子左右机动。 六月十号,二十辆大卡车专门拉高崖塬上的蒜薹。 一车拉四万五千斤,一半拉到火车货运站,发往北疆、西京、京都,一半拉去兰城,一转手给附近三个邻省。 二十辆货车往地边一停,挡风玻璃上,1到20号红纸剪的数字老远看得清清楚楚。 还有三十辆三轮车,拉两千斤开进大坪村五孔大窑洞里存五天,到第五天第六天再拉出去,跟刚抽下来时一样新鲜脆嫩。 所有车子装满后开一万亩土地的中间位置过地磅秤。 一户人家十亩到三十亩不等,一户人家少则装一万多斤,多数装两万斤左右,十几辆三轮车从地里到磅秤跟前来回跑给货车添车。 张春站在地磅秤跟前,看货车和三轮来来回回,看挡风玻璃上红艳艳1到20号的数字,心里感慨,全国各大城市里的蒜薹都是从这里出去的。 “川子,为什么要用红纸剪数字贴在前面挡风玻璃上?” “春叔,你忘了新安县农牧局有四辆一模一样的货运车?” 张春瞪大眼:“什么,姓何的敢来在土高乡收蒜薹?” 秦川哼一声:“哪条法律规定他不能来收蒜薹?不过你放心,我三叔和高支书说了,他们一斤都收不走。” 张春前后一琢磨,侄儿说的对,姓何的来这儿收菜,咱没理由堵着不让收。 他们连一斤都收不走吗,张春不信,亲眼看看有没有别的车收蒜薹。 他开自己家三轮车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拉一三轮兜装窑洞里。 从早上到下午这会儿,已经有几百亩地收掉了。 这这个速度,不到十五天,一万亩地上的蒜薹收完,窑洞里延续五天的货,二十天发完。 二十天发完一千万斤蒜薹,好家伙,也就土高乡秦总的平安贸易。 跑了十分钟,果然看见一辆陌生车子。 绿色解放头停在两辆平安贸易货车中间,地边站着两个中年男人,呲着牙看一队人肩膀上扛着塑料袋子往七号货车上装货。 张春的三轮车直接开到解放卡车跟前,三轮车熄了火,张春往两个陌生人跟前走,大声喊话:“喂,亲戚们哪里的?” 两个人回过头,看在他脸上:“我们是西夏银川的,来收一车菜,没人给我们装,说要问秦老板。” 两个人满脸忧虑,转过身给主动打招呼的张春发烟:“老乡,我们马上去找秦老板,你怎么称呼?” 张春脸抬的比他俩眼光还高,很傲慢的语气:“你们这帮西夏老回子想啥呢,嘴一张就想拉走我侄儿的货?想的美很,我侄儿的菜拉到大城市,统购通销,外面人谁也别想拉走一袋子。” 张春接住西夏银川老回子的烟,被人家尊重的飘忽忽感觉。 “我侄儿掏了八十万在这片土地上搞产业,还有谁能掏八十万?开玩笑,钱能让外面人赚走?” 银川人听到张春一口一个“我侄儿”,立马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是谁。 “您是土高乡的秦书记吧,我们第一次来,没认出来你,这就要去找你侄儿的,多少给我们拉一车。” 这让张春脸上笑意收敛住。 土高乡秦家叔侄俩在西夏已经很有名声,难道大坪村的张村长就没有名声? “喂,大坪村的张春听过没?” 两个人摇头:“没有,大坪村的村长不是秦老板吗?” “胡扯,他当老板当秦总,他就当不了村长,你们这帮人哪儿来的哪儿回去。” 两个人反应还算快,琢磨一下,脸上又有了讨好。 “原来你是张村长啊,听过听过,大坪村的村长有几百万家产对不对,能不能让我拉走一车蒜薹,这辆车就拉两万斤。” 张春一个手插在腰上,看眼前这几十亩土地上绿汪汪半人高的蒜苗,几家人联合起来抽蒜薹,今天抽这一家,明天抽另一家,一把一把捆起来装进五十斤的塑料袋子里,用架子车拉到大货车跟前。 三轮车进不去地里,会压掉一片蒜秧子。 张春给银川人解释清楚眼前的状况。 “二位,我们给种植户的价是三毛八,我侄儿给几个客商是五毛钱发的,你能给五毛钱吗,你能给这个价,我给你装一车?” “五毛?” “肯定五毛,低一分你们一袋子都装不走。” 两人陷入沉思,想一下看行不行。 看样子这两人一大早就来到高崖地头了,这茬蒜薹的收购情况他们已经很清楚了,再听张春这么一说,他俩不讨价还价了。 一个人脸上笑意很无奈:“张村长,那就给我们装两万斤,五毛就五毛,我们不能空车跑回去,我们本来是来找秦总收平菇的,可平菇没有了,不能空车跑回去吧?” 张春一脸吃惊:“你们五毛钱拉去西夏固原、银川,能赚钱吗?” “赚不赚钱试试看呗,领导们说拉不上平菇就拉别的货,要跟秦总搭上头。” 人家给五毛钱,张春觉的不给人家货也没道理。 “行嘛,给你们装一车,直直往下看,看到地磅秤和两顶搭起来的帐篷就停下,在那儿装菜,我侄儿这会儿就在帐篷里,赶紧过去。” 两个人看眼前这片地边已经码了几百米长的一摞袋子,不想往前走了,讨好的口气笑着说:“这是一户人家的,有二十亩,他们说刚好有两万斤,我装上再去找秦总?” “空车要除一下皮吧,装上货了怎么除皮?” 一个人赶紧开上货车去地磅秤那儿除皮,来回二十分钟。 “张村长,秦总不在帐篷里呀,是一个小姑娘记得数量。”开货车司机语气有些焦急。 “行了装菜吧,我侄儿肯定跑人家地里抽蒜薹去了,你们没认出来他。” 张春跟这户人一沟通,两万斤菜给这辆解放卡车装走。 菜都是装好了袋子扛出来了,十几个人忙活,很快装满这一车。 张春让户主跟过去,过了秤拿菜钱。 打发走这辆外面车子,张春心里有些不自在,他们拉这一车蒜薹去西夏固原、银川发货,即便五毛钱发也不赚钱呀,进城的时候还有收过路费,还不如空车离开。 张春摇摇头。 解放卡车屁股后面一股黑烟,老人一样喘着气走了,张春嘲讽一句:“切,谁还开这种破车。” 三轮车上装了一兜菜袋子,张春再往前开一截,一万亩地拉长有二十里,张春要走到西头,看看有没有其他陌生收菜车。 老远看见两辆三轮车停在一家地头,张春一眼认出来是新安县的冯闯将。 大坪人种韭菜,他跑进来拉韭菜,种青椒,他跑进来拉青椒,种平菇,他跑进来种平菇。 他跟秦老板关系似乎好的很。 他去年收棉花倒差价,被抓走劳教了十五天,出来后还是跟在秦老板身后倒菜赚差价。 秦老板手底下有什么他跑进来拉什么。 他从一辆自行车收鸡倒蛋做起,去年换了一辆三轮车,今年又卖了一辆三轮车。 张春拉着一车蒜薹到他跟前,冯闯将一脸惊喜:“张村长,秦老板安顿你专门给我拉来的菜?” “胡扯,我咋知道你在这里收菜,我要拉回大坪村装窑洞。” 冯闯将的三轮车装满了一车,准备装第二车,他看张春开的三轮车上满满一兜,脸上嘻嘻乐呵。 “张村长,这一车装满了你开去,你这一车我先开走,我赶时间,再迟一个小时就发不掉了。” 张春一脸纳闷:“你给哪儿发菜?” “给我们新安县菜市场发呀,我还能给哪儿发,四毛钱一斤发掉。” 张春哼一声,他三毛八地头收菜,开到市场里四毛钱发? 四千斤菜他赚个不到一百块,鬼才信他。 接下来这十多天时间,在这茬蒜薹上他赚一千多块,不影响大局。 他早点离开,赶去拉别的货。 装菜农户跟着冯闯将去前面过地磅秤,再从冯闯将手里拿走现钱,再等张春拉一车过去。 三轮车兜里装满菜袋子,张春开回地磅秤跟前,过了秤,给帐篷里的路晶和秦建文手底下的干部报了数字,准备拉回大坪村。 “张干事,我没看见有新安县的货运车跑来土高乡拉蒜薹。” 土高乡小干部咧嘴乐呵:“张村长,他们敢来这儿试试?” 张春回大坪村。 五辆绿色军车迎面呼啸而来,张春吓一跳,不会是兰城军区的车来高崖塬上拉菜吧? 张春停下三轮车,给前面的军车招手,意思停下来问一下,人家理都不理张春开过去了。 这让张春一脸沮丧,赶紧往货运集散地跑。 秦川在集散地看着大家往火车车厢里装二十万斤蒜薹。 张春拽一把侄儿,小心翼翼问:“那五辆军车是兰城军区的?” “是陆书记跟军区联系的,一天拉五车,拉到收完为止。” “他们给的多少钱?” “五毛!” 张春松了一口气。 “川子,我没看见新安县的车子,他们肯定不来。” “谁说他们不来?他们在半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