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祥和张春给大坪人带了个好头。 他俩的新生儿满月这天,简简单单办一桌酒,请各家族带头人喝两盅吃一顿臊子面了事。 秦玲的孩子代满月,杀猪宰羊招呼满院子亲朋,是因为秦玲跟张保中结婚的时候就没办正经酒席,有了第一个孩子,趁着代满月,给他们一家三口热闹了一下。 大坪村里,生第一个孩子的人家相对来说毕竟是少数,生二胎三胎的,就走张春和高林祥小儿子代满月这样的仪式。 大家将精力放在正经事业上。 每家有一个人在乡上集散地装货卸货。 每家有一个人在土地上压沙子。 转眼忙到了腊月二十三。 晌午时间,文春在自家厨房灶台上烙油面点心,满屋子窜香甜腻味儿,烙好的半盆是送给楼房住区小川家。 跟周园园商量好的,一家烙油面点心,一家烙灶爷饼,烙好了两家相互换一半。 张春赶着出门,走之前进厨房屋吃两个点心。 他夸自家老婆:“真香,给川子家也送一些。” “这半盆你送过去呀!” “我要去一趟大芦乡,顾不上去小川家了。” 正说着,院子里吧嗒吧嗒小孩跑进院里的脚步声。 大宝嘴里喊奶奶,小小身子进屋里,二宝跟在后面,两个崽子一模一样。 “大宝二宝,你俩敢跑奶奶家来了?” “妈妈让我送来的。” 大宝端着一盆灶爷饼,从楼房住区一路送到张春家来。 二宝跟在旁边护送。 张春看盆里十个烙的黄锃锃灶爷饼,嘴上笑:“哎呦,我两个宝儿长大了,能靠住了,行了,你再帮奶奶送过去十个点心给你妈妈好不好?” 大宝使劲点头:“嗯嗯!” 张春蹲下身,在他俩脸上狠狠亲一口:“乖啊,听奶奶话,给你妈妈送点心。” 大宝二宝用小手捧着一个点心吃完,手心里的渣渣也舔干净,再端上盆从院里出来原路返回。 “大宝二宝,这就走呀,亲一下奶奶。” 文春两边脸蛋被大宝二宝各亲了一口,笑得满脸灿烂。 小川侄儿的三胞胎咋就越看越心疼呢。 文春胸部汩汩胀满,赶紧抱起炕上的小崽吃奶,再朝院里的大宝喊:“点心端好啦,别让路上谁一个截住吃掉一些。” “知道啦奶奶。” 大宝端着盆往前走,二宝跟在后面护送。 “哥哥,再吃一个。” “不行,拿回家给妈妈吃,给妹妹吃。” “妹妹吃奶奶!” 从文春家院里出来,往南边自家回,两个孩子走的慢腾腾。 没有戴手套,大宝感觉手冷,端的盆放地上,哈一下手指头,眼睛看前面一个戴眼镜长头发满脸胡子的人。 “二宝!” 他喊一声二宝,弟弟拉到身后,等着那个人走到跟前。 戴眼镜,背着大包,长头发满脸胡子,大宝二宝感觉不认识,不是村里人。 “你是谁呀?”大宝主动问。 长头发胡子男人蹲下身,呼呼喘气,咽了一口唾沫,问出来的话声音嘶哑:“小朋友,这是吃的吗?” “嗯嗯,是点心,是奶奶做的,给妈妈和妹妹吃的。” 大宝点头,看在男人脸上。 “我能吃一口吗,我走了一天了,快要饿晕了。” 长头发胡子男人说的有气无力。 大宝又问:“你是谁?” “我是海子,我从京都来的,这是大坪村吗,是不是大坪村?” 大宝揭开盆盖,取一个点心递给他。 “你找我爸爸吗?” “你爸爸叫啥?”叫海子的男人一口咬住点心,甜丝丝油糊糊的味道让他身心放松。 大宝回答:“我爸爸叫秦川。” 二宝跟上:“对呀,我爸爸叫秦川,我妈妈叫周园园,我奶奶叫文春,我爷爷叫张春。” 海子看两个双胞胎,一个手吃点心一个手从包里掏水壶。 两个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他们爸爸叫秦川,找对地方了。 叫海子的男坐在地上,哭一声笑一声。 再喊一声:“大坪,我来了!” 大宝给他又递过去一个点心。 奶奶说不能让路上人抢走吃了这个嘱咐忘脑后了。 南面平安院里的顾秀秀从办公房里出来,往北面村道里看了一眼,吓的赶紧往出跑,边跑边喊:“大宝二宝!” 房间里的小魏和路晶听见顾秀秀喊大宝二宝,声音有些不对,赶紧出来,看见顾秀秀跑出去了,也跟着跑出来。 北面村道里,地上坐着一个长头发胡子拉碴的男人,伸手跟两个四岁孩子要吃的。 川哥说过,大坪村进来的讨吃子一定要注意,说不定就是外面跑进来的坏人。 “大宝二宝,到秀姑姑这儿来。” 坐在地上的男人哭哭笑笑,听到前面喊声,看过来一个俊俏姑娘,看她身后又跟着两个姑娘,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问姑娘们:“这里是大坪村吗?” 顾秀秀看他这个样子,不是讨吃子就是流浪汉,还抢小孩端的点心,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找错了,这里不是大坪村。” “什么,不是大坪?”男人满脸疑惑,小孩刚才明明说这里是大坪村。 大宝瞪大眼:“姑姑你撒谎。” 顾秀秀拽一把大宝,嘘一声,让他不要乱说话。 后面一辆黑色桑塔纳小车打了一声号,停在几个人跟前。 秦川从车里出来,看了一眼背着行囊的男人,眼神满是愣怔,一个名字差点冲口喊出来。 顾秀秀一个手拉大宝一个手拉二宝护在身后。 “川哥,他哄大宝二宝要吃的,哭哭笑笑不是正常人。” “瞎说,他正常的很,赶紧回去准备吃的,面包牛奶鸡蛋,什么好吃做什么。” “川哥你认识他?” “秀秀,路晶,快去给他弄吃的。” 顾秀秀看出来了,川哥要招呼这个讨吃子流浪汉,赶紧转身往平安院灶房跑。 看三个姑娘带着大宝二宝走远,秦川转过脸给海子一个微笑,伸出双手:“欢迎来到大坪村,一个月前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了,不好意思啊,当时我没反应过来海子是谁。” 海子手里捏着点心又往嘴里塞,随身带的水壶灌一口水。 嘴里吃东西,眼睛看在秦川身上,尽管吃不说话。 “我们村里人都不知道你是谁,他们把你当讨吃子了,别见怪啊。” 海子不信:“你就是他们说的秦老板?” “海子,别人家给你瞎扯我是什么人,别站路边,回平安院,洗脸洗手梳头吃饭,大坪村不一定是你的诗和远方,不过…或许能让你更接地气儿。” 秦川往前走,胡子男人跟在身后,嘴里吃着点心,眼睛左右看,快进院子的时候,嘴里说一句:“也没什么特别。” “黄土高原的村子冬天里能有什么特别,不过,面朝黄土坡也能春暖花开。” 走在门口的男人一脸纳闷:“你读了我写的诗?” “我身边有两个大学生,他们读你的诗,你在大学生里挺受欢迎。” 秦川没想到,自己说的话让海子脸上有失望之色。 “你们村也有读诗的大学生?” “一个女大学生,其实她读的不多,他们同学之间口耳相传,诗人海子嘛,在他们中间挺流行的。” “秦老板,你就说我是外面跑进来的流浪汉,被你收留,行不行?” “你放心,我不说,没人知道你是谁。” 秦川心里一万个疑惑。 背着行囊走着来大坪村,隐姓埋名,种粮食和蔬菜,面朝黄土坡。 八九年卧轨,在他身上是不是就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