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坪村两百八十四户人,每家抽一个顶事儿的来学校院里参加全体村民大会。 家里有椅子的拿上椅子,没椅子的拿小板凳,没小板凳的拿两块砖头垫屁股底下,家里连砖头都没有的就直接坐地上得了。 大喇叭在村里上空哇啦哇啦喊,下午三点跑学校操场开村民大会。 听张春的口气事情很急。 有些人睡眼迷瞪本来不想去,听到喇叭里喊,是咱小川给大家安顿要紧事,每家的户主必须到场,谁家不来人给谁家不分地。 各家的土地承包证带上,给各家分土地填数字签字摁手印。 所有人下午的困意一扫而光,都跑出院子往学校方向涌。 孩子们放了暑假,不影响学生们上课。 ”村长说分地,分什么地?” “不知道啊,突然喊给咱们分地,我还纳闷,咱们大坪村还有哪片地要给每家分?” ”南山修整梯田要给大家分?” “修梯田?不会吧,那得多大投资。” “投资都是咱带头人出钱吧,是不是每家都要收一部分钱?” “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咱小川花了几十万,给咱平整出来了一万亩粮田,各家分了十五亩,还花钱给咱平整山上的梯田,肯定是每家收一部分。” “你知道吗,我都不好意思要小川平展的土地。” “我也不好意思要啊,我们干活,给我们自己平土地,他还给我们发工钱,天底下这样的领头人竟然出现在我们大坪村。” …… 大家议论声吵嚷声越来越响,聚在了学校操场上。 人群前面几张桌子,张春坐在桌子右侧,拿着大喇叭话筒“喂喂”了两声,声音在教室上面的大喇叭上传出来。 “都坐下,赶紧坐下,都不要吵,我给大家说清楚分地的事。” 下面黑压压几百人抬脸朝前面桌子上,突然间谁也不说话,空气里是大家紧张粗重的呼吸声。 张春右侧坐着秦建文和两个乡上的土地管理所干部,他们手里整理着一沓文件资料。 张春继续喊话,声音从头顶教室房顶上的喇叭里传出来。 “我看明白了,每家不止来了一个人,说明咱们大坪村现在人心很齐,一吆喝说来学校开村民大会,大家都就来了,分地的事儿是咱乡上秦书记的意思,也是县里领导的意思,当然了,也是根据这些文件的意思……” 下面人听的云里雾里,张村长从来不这样说话,这是什么时候学的? 这些话写在本子上,张春照着念。 “张村长,别说上面领导,给我们分什么地?赶紧说清楚。” 张春站起身,话筒拿到手上,对到嘴跟前大声说,生怕最后面的人听不清楚。 “咱们大坪村平整了一万亩土地,五千亩给大家每家分了,五千亩给咱产业领头人秦川种的,上面说这不合适,这五千亩地要重新分给大家。” 张春这个意思刚说完,底下人炸了锅吵吵嚷嚷。 “小川种的地又要分给我们吗?为什么呀,麦子不是要收了吗,这会儿要分地是几个意思?” “连着这茬粮食都要平均分掉吗?” “我不要,哪有这样干事情的。” “我也不要,我分了十五亩,一亩地打八百斤,一万三千斤粮,我再要小川手里的地,我还是大坪人吗。” “就是就是,咱不能要小川手里的地,好像他真成了旧社会的地主,这哪儿跟哪儿呀。” “你们看,土地所的干部在上面,还没明白吗,我们每家分十五亩,小川家五千亩,这事儿有问题,被上面领导盯上了,所以要重新分地。” …… “不要吵,都坐好了,好好听秦书记解释,咱秦书记站位高,理论水平也高,他三言两语就能给大家解释清楚。” 秦建文接过喇叭话筒,吹了一口气,底下人立马悄无声息。 外面人进大坪村学校院里,看到这个情况,肯定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村里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这么听话的吗,说不说话谁都不说话。 “乡亲们,事情很简单,每家的土地证上,新增二十亩麦田,就是小川名下种的这五千亩,粮食收割完,一家一万六千斤麦,各家的各家拉走。” 眼看下面又要骚动起来,秦简文也站起身大声说话,这些话都是从头顶架在教室上面的大喇叭里传出来。 “大家不要吵,也不要有不同意见,这样处理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听我解释清楚,大家就明白了。” 秦建文尽可能用三岁小孩和八十岁老太太都能听懂的话把为什么分地的意思给大家解释清楚。 大坪村的土地归大坪村两百八十四户全体村民所有。 你们每家分过去十五亩种小麦,小川一个人分过去五千亩种小麦,这个情况犯了原则性错误,上面查下来,乡里领导就完蛋了,周书记也有麻烦,市委的陆书记也会被问责。 事情很紧迫,这两天就要把这件事处理妥当。 每家土地上新增二十亩粮田,每家新增一万六千斤小麦,大家都在这份分田协议上签字摁手印,土地承包证上填数字确认,土地所盖章确认。 大家听明白了吧? 小川名下收五千亩小麦,占着四百万斤粮,是犯了政治性错误。 咱大坪村有错就改,改过来就是了。 以前的手续废除掉了,不作数。 五千亩土地,之前的手续上是大坪村全体村民所有,但大坪村每家村民的土地承包使用权证上没有这五千亩分配的数据。 再过一周,小川用收割机收麦,两天就能收完五千亩,四百万斤粮收在一起,你怎么给督查组的人解释是每家每户的? 这是个很严重的把柄,这两天得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土地承包证一家一家填一组新数字,乡上土地所盖章确认。 秦建文解释完这些意思,下面人的土地证拿到土地所干部跟前,上面填上分地数字和日期,一个章子沓上去。 “这不对呀,分地就分地,怎么能把这茬粮食也分了?” “你还听不出来?不分咋整,小川要被抓,秦建文要被撤掉,周书记和陆书记也牵扯进去,咱大坪村就完了。” “四百万斤粮食,折成钱是七十万,这是咱小川的收入啊,咱们就这样分掉了?” “还真是打土豪分田地?” “这不是明大明抢吗?”” “字我签,总比小川被抓了,秦书记被撤了,周书记被问责的好。” “只要上面不难为咱小川,我也签。” “粮食分给咱,等他要的时候给他还回去不就行了。” “小川开挂面厂开面包厂,到时候一袋子不少给他还回去。” “就是就是,我们先分走,他开食品厂用的时候还回去不就行了。” 大坪人心里都有了一个决定,这批粮食各家分走,小川用的时候,一斤不少还回去。 让他上面查,谁说大坪村聚集了四百万斤粮? 分散到每家每户,还不到两万斤,大坪村每家的粮食收入有三万斤,现金收入有三万块,你上面来查,大坪村这笔收入能有问题。 一下午过去。 操场上的人渐渐散去,张春和秦建文都松了一口气。 张春满身心轻松:“真没想到,这小子一句话就能把这五千亩地和这批粮食给每家分了。” 秦简文嘴里乐呵:“春哥,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批粮食是暂时存在每家每户的粮仓里,等小川要用的时候,每家每户都拿出来,你等着瞧,一斤都不会少。” “能分散出去,还能聚拢回来,也就咱大坪村历任能做到这件事。” “也就咱侄儿能办到这件事。” “看他们这些人的嘴脸还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