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下了两场春雨,山皮子上有了嫩草芽。 从这一月开始,铜城市的那些奶牛就要养在这道山沟里。 秦建生带十几个人,花二十天时间在这个沟里干活。 铲出来一条一辆货车能跑过去的土路,从沟口一直延伸进去到最里面。 两边山体是齐刷刷房檐高的崖面。 用推土机在下面推,几十个人用铁掀在上面往下刷,奶牛爬不上去的。 山凹豁口处栽了杆子拉了铁丝网,别说奶牛钻不过去,兔子也钻不过去。 周园园瞪眼:“原来你是看养牛场地来了,我的天,这一道沟能养多少头?” 八十头奶牛圈进这道沟里影儿都看不见,八百头奶牛也能养进去,活动空间足够。 比起铜城市圈起来的那块地方,对奶牛们来说,这个沟里宽天场地,撒起欢来自由自在。 周园园看出来了另一个情况。 “万一春旱夏旱,这片山沟里光秃秃草长不起来,也不行呀。” “媳妇儿,要饲喂的,大坪村有苞谷草料有西瓜秧西瓜瓤,保证它们吃的肥嘟嘟油光闪亮,挤出来的牛奶不用加糖。” “给他们吃西瓜瓤?” 周园园觉得男人乱说。 “那是,咱大坪村五百亩沙地上的西瓜掏了籽儿,瓤和皮给它们吃,他们吃西瓜我们喝牛奶。” 前面一片宽敞空地,围起来一圈土基围墙,搭了一排牛棚,晚上时候,奶牛们回到牛棚里睡觉。 这个场地也是挤牛奶的地方。 身后一串拖拉机响,秦建生拉着十几个人到了场地里。 “小川,今儿咋有时间跑牛场来了?怎么样,能拉来了吧,真有八十七头?” “铜城市奶牛场搬到大坪村,应该有八十七头,在北区乌兰牧场再拉来十几头,凑够一百头,这一摊子就是你的任务了。” 秦建生嘴上推辞:“川子,养奶牛的事交给蔺家几家,谁家拉草谁家饮水,谁家挤牛奶,我和你春叔都安排好了,我带大家给咱们村打硬化路,平安院里也要硬化掉,张春都安排好了。” 秦建生是大坪村工程队的领队人,跟水泥沙子砖块搅在一起。 从三月开始,他手底下活就很忙。 秦川点头表示同意。 “我今儿去铜城一趟,跟奶牛场衔接一下,那些奶牛争取这个月全部拉进来。” 跟秦建生商量养牛的事儿,眼睛瞅着周园园在山坡上给三宝挖两样草药,一铲子挖土里,再撬起来,一疙瘩带土带泥。 她小手小身子能挖多少。 “建生叔,这两样刚发芽的草,你让你手下干活的人多挖上些,这段时间小孩感冒咳嗽,就喝这两样草药熬的药水。” 秦建生看一眼:“哦?这个呀,满地都是,我让他们给你挖。” 老远听见张春喊话:“川子,啊川子,王莎打来电话,让你拿两套手续复印件下去,电话打到村委房子里了。” 秦川赶紧回话:“好,我这就给她俩送过去,我正好去铜城市。” 秦川要离开村里了,朝周园园喊:“媳妇,我要出门半天,你跟不跟我去?” 周园园直起腰,春天里山坡上一抹艳红,朝牛棚场地这边喊话:“我今儿晕车呢,不跟你出去了,我回去给三宝煮药啊!” 黑色小车屁股后面扬起一股白尘窜了出去。 身后的秦建生盯着小车看,看到车子一拐弯没了影儿。 站在他身边干活的人嘴里嘀咕:“建生表叔,你放心,过不了几天,小川也让你开一辆小车。” 秦建生嘴里乐呵:“咱这队人干村里工程,又不出门,开什么小车,我听建文说,过几天有五十辆兰驼三轮车要开进村里来。” 秦建生的意思,过不了几天,他就是兰驼三轮车队的队长。 “建生表叔,兰驼三轮车比拖拉机好开吗?” “好开多了,又快又稳,咱一人开一辆拉沙子,把咱村里走人的大路小路都硬化掉。” “建生叔你住不住楼房?” “那咋不住,咱这些人花两年时间建起来的楼房,小川说给咱一人分一套。” …… 小车停在乡上邮所房子前面。 秦川脑子里也在想,建生叔咋不提说他们这些人住楼房的事儿? 农村人当农民工,辛苦大半辈子给城里人建楼房,最后自己没资格住进去一套。 这种情况在大坪村不存在。 跟着秦建生建那五栋楼的人,辛苦了两年,一人一套房子他们住去。 当然了,秦川出的本钱要收回来,在他们手里赚钱没啥意思。 一套房子的本钱折下来不到一万块。 这笔钱他们慢慢给。 “哟,秦老板,就知道你今儿要来,里面请,喝花茶呀还是喝春尖儿?” 邮电所刘所长小跑出来,招呼秦老板那叫一个热情。 秦川给他没好口气:“刘所你几个意思?三天前我让你给我楼房里拉电话,你咋没动静,非要我先交钱?” 刘所赶紧叫苦叫累。 “秦老板啊,这你就冤枉我了,秦书记要我给各个村子装座机,栽杆子拉线,就这么几个人,我忙到晚上十二点回不来。” 大坪人听出来了另一个意思。 土高乡方圆三十里内十个村子,在秦书记的指示下,都要栽杆子装一部座机。 最北边的红土凹砖瓦厂,一个电话拨过去,给乡上拉三万砖,给大坪村拉三万砖。 秦建文就不用忽来忽去亲自跑一趟。 给文崖村通电话,拉一兜鸡蛋过来。 给高崖通电话,拉地膜。 给小水一个电话,胡麻种了多少? 给红沟一个电话 …… 秦建文这两年强烈意识到了,哪个村有座机哪个村就能跑到人前面。 “装电话的费用是我三叔掏的吧?不可能免费吧?”秦川皱着眉头问。 “肯定是秦书记掏钱喽,咱土高乡装这十部座机,我收一万块就够了,要给外乡拉线,不算栽杆子,装一部少不了五千。” 三万块还便宜? 怪不得秦建文三天两头叫王莎给他平账,原来是想把一笔电话费算里面抹掉。 欠亲侄儿的那笔钱又抹掉了。 “刘所,我家、王莎家、我三叔秦书记家,先给我们三家装座机,交多少钱,我现在给你交上?” “就你们三家楼房上?不是说每家都装吗?” “每家都装,给你交多少钱?” 刘所一口报出来:“五栋楼一百五十户,一户算一千块,给你算便宜些,你给十万块就行了。” 刘所报这个数一脸嘻嘻笑。 想秦老板现在有钱,掏十万块那是随便掏。 秦川瞪眼看他。 “刘所你想屁吃呢,五栋楼房到现在才搬进去了四五家人,我有毛病啊我每家装一个座机,这是三千块,三天内你给我装好座机。” 三千块扔他桌子上,秦川转身就走。 “秦总,你现在趁早装好,以后就不装了,啥都涨价,以后装一个座机就不是这个价。” 秦川哼笑,啥都涨价,就是装电话不涨,你拿这事儿去忽悠别人。 从今年开始,土高乡每个村子里都有了一部座机,这算不算秦建文的政绩? 其它乡镇里,乡府书记办公室有一部电话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