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景宁县每个乡镇都有一个蔬菜大棚示范点。 是农牧局跟风大坪村搞起来的。 领导们想着景宁县从今年开始,能成为全省范围内温室大棚蔬菜生产基地,一个冬天出去相当赚钱。 罗家湾四十个蔬菜棚是共和乡的示范点,夏天里老早打了四十堵两米五高的土墙,到了十月,没棚膜没棚架,眼看撂下没下文了。 其他乡镇的示范点跟罗家湾的情况一模一样,眼看着没了下文。 县委新的一把手周援朝新上任后,市委陆书记特意跟他强调这件事,让秦家叔侄俩把其它七个乡镇的示范点带动起来。 秦老板给他们拉棚膜拉棚架拉种子,再给他们做技术指导。 内心讲,秦川实在不想跟舅舅家这一门人在经济上打交道。 他们搭不搭大棚的关自己什么事。 可罗家湾还有李家、丁家,赵家这些大户,三叔说咱不带他们,难道还绕着过去? 不管罗家湾,对三叔当领导干部有很不好的影响,对周援朝当县委书记更不好。 绕不过他们俩。 今儿晌午这会儿,叔侄俩跑罗家湾。 一听这一块地方有三舅家一个大棚,秦川决定过来看一趟,是不是都种着韭菜蒜苗。 而且,如果三舅家的保翠表妹在棚子里的话,能把她拉走就拉走。 小车到四十个大棚前面路边。 秦家叔侄俩还没下车,看见穿白衬衣的李村长往来跑。 “李占存这段时间天天去乡上找我。”秦建文乐呵。 “他找你干么?”侄儿拉着脸,心里想他是不是跟三叔借钱? “他的意思你的车收苹果,拉到兰城西京,卖个好价,我正要问你呢,拉不拉?” 秦川一口拒绝:“不拉,没我的货运车,他们村的苹果还卖不出去了?” 罗家湾人种苹果,是农牧局扶持起来的,每年十月底十一月初拉苹果,是县城货运调度中心的车拉走发掉。 秦川忽然想到现在的货运中心是艳姐学义,他俩调车拉罗家湾苹果,跟自己的货车拉没区别。 听侄儿拒绝,秦建文赶紧劝:“川子,瞧你说的这个气话,咱赚一笔的机会不要,我算明白了,这茬苹果赚三十万呢。” “哦?三叔,你咋算的拉他们苹果能赚三十万?” 秦建文一脸乐呵:“一毛钱收果子,两毛钱发,可不赚三十万,往年的货运调度中心拉果子,就是这么赚钱的。” 秦川点头:“好,听三叔你的,这笔钱咱赚回来。” 李占存已经跑到车子跟前,满脸赔笑,语气谦卑。 “秦书记,秦老板,你们去瞧瞧,我们四十个大棚的韭菜齐刷刷一扎长了,再长二十天就能出一茬,你就没见过这么好的韭菜。” 秦川嘴上不乐意:“李村长,听你的意思,你们村这茬韭菜比我们大坪村的好?” “你们村的韭菜早半个月呢,已经能出了吧,叶子稍稍细一点,是不是种的太稠了?”李占存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 他没明白秦老板的真实用意。 他要明白,他肯定说哪有你们大坪村的韭菜好。 秦老板也爱听好话,他不会说也没办法。 李村长从亲戚们嘴里知道,大坪村的韭菜种的太稠,叶子细,罗家湾人揪住这一点,说他们村的韭菜长的最好。 秦建文有个意思给他说过,这会儿再强调一遍:“李村长,各项投资都是我侄儿出的,算下来一个大棚有一百二十块钱,这笔钱拉菜的时候要在里面扣掉。” “那当然,这不是说好的嘛,还能赖秦老板这笔钱不成。” 秦川往前走,嘴上说:“李叔,带我去我三舅家棚子里。” “呵呵,当然先带你看你三舅的菜棚,毕竟是你三舅,你怎么可能不帮他。” 秦川脸一沉没说话,心里骂,我帮他个屁,他要拦着我表妹不去大坪村挣钱,他的韭菜我一斤都不要,他爱给谁卖给谁卖去。 几天前说好的事儿不了了之,肯定是几个当长辈的瞎干涉。 “我表妹在不在棚子里?”秦川又问。 “你说保翠姑娘?”李占存确定一下,保翠还有两个念书的妹妹,秦老板应该是他的保翠表妹。 秦建文搭上话:“李村长,就是保翠,我侄儿答应了她去大坪村干活,给她开工钱,几天过去了不见人,我们来问问怎么回事。” 几个人本来往棚子跟前走,李村长一听这话,停住脚步,脸上乐呵神情收敛住,唉声叹气的。 他劝秦老板:“这事儿闹的,我都没敢跟秦书记说。” 秦建文盯在他脸上:“怎么回事?” “秦书记,罗维家想把他儿子,他二弟的儿子还有他三弟的姑娘都安排在秦老板手底下干活,结果嘞,秦老板不要保泰和保强,偏偏要保翠,罗维家能答应?他挡着不让保翠去,老三性子蔫,说不过他哥,就不让他姑娘去了。” 秦川听完,哼一声,果然是自己想的这种情况。 李占存还没说完。 “秦老板,村里人现在都说你呢,说你不认舅舅家人,没个人情世故,我给他们做工作呢,我说秦老板要拉咱大棚里的韭菜,千万别说这些闲言碎语。” 这也是秦川想到的情况,罗家湾人闲言碎语,说秦老板连三舅家表妹都不要。 是大舅二舅在村里散谣言,说秦老板有钱了发达了翻脸不认上亲。 秦老板在罗家湾其他家户人心中的威信大打折扣。 秦川问李村长:“他们没说我同意我表妹去大坪村的事儿?” “没有,你大舅说你谁都不要,碰见谁都说这话,让我们村人憎恶你,你大舅也真是……” 毕竟是秦老板大舅,李村长也不敢说太多是非话。 再往前走,已经走到了罗维福家地头。 “秦老板,我进去叫你三舅。” 李占存钻进了大棚里。 两分钟后和罗维福两口子都出来了。 三舅脸上讪笑:“川子,建文?今儿咋来了?” “我表妹呢?”秦川冷着脸问。 “在里面,我叫她。”这家妇人又转身进去了。 罗保翠一身韭菜味从棚子里出来。 秦川一眼看明白她脸上有深深的忧虑。 “表哥,表叔,你们刚来?”她给亲戚们打完招呼,站她妈跟前就不吭声了,低着头,卑微可怜的农村姑娘。 秦川脑子里的一个想法说出口没人信,保翠从小到大是受她爸压迫过来的。 没有赞扬鼓励,没有惜疼爱护,有的只是谩骂打击,长到十七八岁嫁人了事。 “保翠,我让你回家去铺盖到大坪村挣钱,你咋没影了?”秦川站在她跟前问。 “我…我爸不让我去了。” 这话说出来,秦建文心里一紧,这小子又要折腾他亲三舅。 “川子,不是我不让保翠去,是我大哥二哥不让我家保翠去的,他俩说你不要保泰保强,凭什么要保翠。” 秦川一脸鄙视三舅。 秦建文劝劝一句:“川子,跟你三舅好好说,可别呼你三舅大名。” 侄儿脾气上了喊三舅“罗维福”,这要传出去真不好。 他直呼亲叔名字没什么,不能直呼亲舅啊。 “三舅,保翠是你女儿还是他罗维家女儿,他说了算?” 罗维福的理念很奇怪,嘴上还辩解:“不是他说了算,你不要保泰也不要保强,你偏要保翠,这说不过去呀?” “我就不要保泰保强,我就要我保翠表妹,怎么着?你嫌你女儿一个月挣三百块?” 罗维福一脸尴尬,不知道怎么辩解了。 被亲外甥这么凶,他这会儿啥都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