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站在了大嫂家院门前,听见小芽跑圈圈玩耍声。 从门缝里看进去,小芽手里捏着红纸大风车一圈一圈在院子里跑。 “小芽,给三叔开门。” “三叔,妈妈,妈妈——” 刚才秦川脑子里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从今天开始,罗小毛有没有可能跑罗家湾娘家待着? 要是一般情况,她娘家人肯定不要她。 现在不是一般情况,罗小毛掏出来一千块给她娘家爸妈,她就有可能带着两个孩子在她娘家待着,谁也不敢说她什么。 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秦卫军挂在房梁上,但想象那个情景,她心里能不害怕? 她心里害怕,她才那样子哭,她说她死了算了。 昨晚她娘家哥哥姐姐在家守着她,今天一早亲戚们都回去了,她白天敢待在家,她晚上敢待? 大坪村里没人敢进她家这个院里守着她们娘儿三个。 小芽喊妈妈,罗小毛赶紧从耳房出来,看是川弟,脸上满是惊喜:“川子,你回来了?” 秦川怕她扑上来再搂住自己,跟她保持三米距离。 秦川叫她,并不是非要她帮忙招呼人,是叫她从她住的耳房出来,跟其他人有说话交流。 她要胡思乱想得抑郁症活不下去,两个孩子怎么办,是麻烦三奶奶还是麻烦三娘? 最终感到麻烦的是孩儿们的川子三叔。 想想就头疼。 罗小毛要能好好生活,不闹腾乱七八糟事儿,秦川觉得自己周围也能松活一大截。 川弟笑着给她说话:“大嫂,学校里几个老师过一会儿来我家,你帮忙招呼一下行不?” 秦川的意思一锅臊子面几个碟子他做不出来。 总不能让来的客人扒锅上灶做吃的。 罗小毛使劲点头:“川子,小娣睡醒了我就过去。” 秦川嘴角一笑:“好的大嫂,我带小芽玩,小娣醒了你抱她过来,我先烧一锅水。” 秦川弯腰抱起小芽,在她脸蛋上亲一口,准备出门。 “川子!”罗小毛一声喊,语气里很慌。 “咋了大嫂?”秦川看在她脸上,看见一个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神情。 “川子…我…我能不能从这个院里搬出去?” 秦川心里一沉,果然是自己心里想的情况,今天晚上,亲戚们没人在她身边,她不敢待。 可秦川实在不想答应她可以搬出去,这种话不能从三弟嘴里说出去。 “大嫂,按咱村里的习俗,怎么着你也要过了头七才能离开这个院子。” 罗小毛赶紧点头,今天是第四天,过三天她就能搬出去了,那就捱过去三天。 搬到学校灶房屋,大铁门一关,学校院里飘着红旗,她觉得自己能安心一大半。 秦川张一下嘴,想说一些意思说不出来。 大嫂,你心乱了你心里有鬼,你在这个院里真待不下去。 罗小毛满脑子想卫军最后跟她说的话。 男人说想抱小娣,想搂着媳妇睡,被罗小毛拒绝了。 男人又说,只要三十儿晚上能让他搂着老婆孩子睡,从此以后,他像川子疼园园一样疼小毛。 这个意思被罗小毛毫不犹豫拒绝掉了。 然后,罗小毛无论如何想不到,秦卫军把自己在上房屋吊死了。 这两天晚上,尽管有亲戚们在家里守着她,尽管她给秦卫军哭丧哭的死去活来,她心里还是恐慌万分。 她真后悔了。 屋子里小娣哇哇哭,罗小毛赶紧跑进去,三裹两裹,将孩子裹紧实抱出来。 “川子,我们这就过去。” 秦川抱着侄女小娣,身后跟着抱着小娣的大嫂,往村子东头两孔窑屋的院里走去。 秦川觉得有那么一点拧巴。 碰见来大坪村转亲戚的不认识人,难道要解释一句她们不是我老婆孩子,她们是我大嫂和侄女儿们。 罗小毛进了秦川家厨房屋,小娣放在炕上让小芽哄,她挽起袖子洗菜切菜做碟子,手脚忙的同时,她脸上的恐慌掩饰不住。 就这会儿,她要找一个保护人。 秦川看出来了,在她心底里,她要依靠的保护人只能是川子兄弟。 她小心翼翼问:“川子,就学校里四个老师来吗?” “大嫂,是李青和小梅,也有可能把其她两个女老师拉上一块来,她们开李书记的吉普车。” 罗小毛嘴角努力挤出一丝笑:“我给他们做了一学期的饭,我知道他们爱吃什么,我来做好了。” 罗小毛一番准备,案板上一排切好的菜备好的肉。 锅里的骨头汤掺一半水滚在炉子上,调了臊子豆腐丁土豆丁西红柿酱,等他们来了下面条冒臊子汤。 秦川抱着炭筐在外面墙角砸炭块,小娣站在身后,小心翼翼问:“三叔,你在干什么呀?” “三叔砸炭块添炉子!” “三叔……”小芽想问什么不会问,大眼睛扑闪了半天。 “小芽,你是不是想问你三娘呢,弟弟妹妹们呢?” “妈妈说,他们去姥姥家了。” “对,他们去姥姥家了!” 小芽问的不是三娘和弟弟妹妹。 四岁小孩想了半天,问出口:“三叔,我爸爸晚上会回来么?” 秦川心里一紧,转过脸看在小芽脸上,很疑惑:“谁给你说你爸爸晚上会回来?” “妈妈说的。” 秦川觉得罗小毛过分了,怎么能给孩子说她爸爸晚上会回来? 罗小毛心里怎么想的? 一筐炭抱进房子里,秦川想问大嫂,你心里怎么回事,怎么能对小芽说那样的话? 小芽跟进来站在跟前,小娣坐在炕上,这事儿问出来,怕影响孩子。 外面一声吉普车长长的打号。 秦川从屋里出来迎接他们,看的一脸震惊。 李青、张小梅、杜小月、刘岩,除了这四个大坪村年轻老师从车里出来,还有李艳身边的王莎、路晶、李漫也出来了。 最后出来一个三叔身边的王露露。 “李青,一个吉普车,你们八个人怎么挤下的?” 张小梅憋不住先呱呱:“川哥,你大哥出了事,我姐我爸说过七天才能来你身边,可把我们急坏了,你一打电话叫我们,我们几个挤上车就飞上来了,别说八个,十个都能拉来。” 李青赶紧接上:“对呀川哥,是你堂哥死了又不是你亲叔死了你要戴孝,你是平辈,不戴孝的……” 看川哥眼睛瞪过来,李青赶紧刹住话头。 大正月的,什么死啊孝啊的。 川子的亲叔是乡府秦书记,可不能咒他死。 川哥很忌讳的。 一行人进院里,李青问:“进哪个窑屋?” “进灶房屋,上根香磕个头,给我拜年,我给你们发红包,然后吃饭,咱把接下来孩子们上学念书的工作安排一下。” 李青满嘴不乐意:“川哥,今天才初四,安排什么工作,吃喝玩要紧,我车上有麻将,咱搓一阵子?” 李青果然有些混,满脑子想着玩儿。 “李青,三天年过完了,收心干正事,你以为我叫你来是玩麻将的,大坪村人没有浑浑噩噩过年过到正月十五一说。” “川哥,开学还早呢,急什么呀,你说了学校的工作是我来安排。” 李青理直气壮,他是大坪学校校长。 进屋里,李青站在先人桌子旁,上香点黄纸磕头。 小声问:“川哥,跪下磕头就算了,你又不是我长辈!” “跪下磕一个是给先人磕。”秦川解释道,陪他一块跪。 除了他媳妇张小梅,身后还有六个花红柳绿的姑娘。 李青看她们六个直直站着,看着两个男人跪下磕头。 农村人拜年非要上根香跪下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