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罗家湾村,开小车刚好半个小时。 后备箱里不但有黄瓜青椒茄子西红柿这些新鲜蔬菜,还有五箱茅台酒,五条中华烟。 一家子一份。 半个小时路程,秦川握方向盘开车,秦建文坐副驾。 两个都沉着脸一句话不说。 秦建文脑子里想,大年初一早上,要没有卫军把自己在房梁上吊死这件事,川子不可能拉他来罗家湾给舅们拜年。 黑色小车停在了罗维金家大门口。 两人相互看一眼。 “三叔你走前面,我跟紧你。” “凭什么我走前面?是你把他俩搞进去的。” 话冲口说完,秦建文拧自己嘴。 这种话不应该当着川侄儿的面说出口,此情此景,不由自己说出来了。 被侄儿眼睛狠狠瞪过来。 “我把他弄进去的?” 秦建文脸上一抹难堪,给侄儿笑的更难看:“叔说错了,他俩自己把自己弄进去的。” 两个人没下车,先做好第一时间逃跑的准备。 最坏的情况早想到了。 罗维金这一家男人妇人孩子冲出来一群,扔石头扔棍棒,他俩忽一下跑掉就行了。 大过年的,不能闹的太厉害。 “川子,你觉得他俩真放出来了?” “他俩要没放出来,高局就不是我祥哥,他以后别来找我。” 尕舅爷拘留十五天,那是嘴上说的意思。 到三十儿前,高局肯定把他俩放出去回家。 也有一个最好的情景,这一家人热情招呼秦家叔侄俩,热菜热饭骨头肉摆一桌。 如果是这个情景,秦川决定跟罗家亲戚好好相处。 秦川摁一下小车喇叭。 亲外甥亲外孙来拜年,好酒好烟,特色绿菜,诚意满满,还要怎样? 伸手不打笑脸人。 大正月的,你们真不让大坪村秦家外甥进门? 大舅爷你真赶人,从此以后咱老死不相往来。 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腊月里抓你,外甥外孙是为你们好,要不然,你们就在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秦川觉得罗家人没这个觉悟。 小车在这儿一停,罗维金家院里还没出来人迎接,隔壁邻居家出来几个人,他们满脸惊讶围到小车跟前。 玻璃放下来,秦建文一脸不好意思微笑,给他们打招呼。 “亲戚们过年好,我大舅在家吧?” “在呢,二十九回来后再没出去,他给我们说你不认他了,正月里不可能来拜年,我说哪有外甥不认舅舅的哈数,你安心等着,不是初一就是初二,你外甥和你外孙两个人都就来了。” 秦建文吊在半空中的心落进正常位置。 邻居家亲戚这个意思很清楚,大舅盼着外甥给他拜年。 车门打开,秦建文下来,喊侄儿:“川子下来,我走在前面你跟在后面,你大舅不会给咱俩发脾气了。” 站在旁边的邻居又说一句:“他发啥脾气,他现在乖的很,他说惹你不高兴就是惹县里市长不高兴。” 虽然邻居们说的是实话,秦川嘴上赶紧谦虚。 “我三叔也就一个乡上书记。” “川子,他说的是你。” 秦川想说,三叔要不你转你舅家,我往前开,我也有两个舅舅。 一箱酒一袋子菜,一条烟,三叔一个人拿不住,总不能让站在旁边的邻居们帮着拿进去。 取东西的这一会儿,小车周围站满了一圈人。 “秦书记,秦老板,都给你们大舅拜年来了?” “噢,给我大舅拜年嘛,你们以为我不来?” “嘿嘿,我们知道你肯定来呢,再怎么着,你不可能不在正月里给舅舅拜年。” 这帮人围过来,就是带着看笑话的心看热闹,看罗维金怎么招呼大坪秦家叔侄俩。 他俩提着东西往进走,后面哗啦啦一群大人小孩也进来了。 秦建文抬脚进上房屋,眼睛一斜,看炕上坐着大舅二舅。 “大舅二舅,我和川子给你们拜年来了。” 嘴上说话,手里提的东西放先人桌子旁,上一根香点一张黄纸,秦建文先跪下磕三个头。 他感觉川子在身后站着没跪下磕头拜年,转过脸一看,川子跪在身后,规规矩矩,这半天他闷不吭声。 给罗家人的感觉,他和往年一样的小辈样子。 身后站着的是一排不熟悉的邻居家亲戚。 罗富金受宠若惊的口气。 “建文、川子,我还以为你俩不来了,嘿嘿,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他们五个人在炕上坐成一圈打牌,秦建文嘴里一吆喝,罗富金手一抖,捏着的一把牌散开掉在了地上。 “不玩了不玩了,我外甥来给我拜年了。”罗富金要抬场,从炕上跳下来的时候,秦建文秦川刚磕完三个头站起身。 二舅罗富山也跳下来了。 陪他俩玩牌的几个人很不乐意,都从炕上下来了。 没有呵斥没有棍棒,是罗家弟兄俩脸上笑呵呵的招呼。 “建文、川子,我就说嘛,你们肯定来给大舅拜年,你俩今儿要不来,我们明天就去大坪村,我们三个都要去。” 秦川嘴上笑着问:“我尕舅爷呢?” 我尕舅爷不可能没出来吧? “你尕舅爷昨晚熬了一宿,这会儿肯定睡觉呢,我让娃去叫。” 罗富金朝院里喊:“保娃,赶紧过去叫你尕叔,就说他秦家外甥来了,还睡什么觉。” 这口气,压根就没有腊月里被高局逮走一说。 糖茶油饼点心,瓜子核桃。 “建文,川子,两袋子苹果是挑出来最大最好的,你俩今天不来,我们三个明天给你送过去。” “中午饭就在我家吃,你舅妈昨晚煮好的肘子肉,一定要吃一桌。” 跟往年比,大舅爷热情的有点过度。 这半天,叔侄俩罩在大哥死了的情景里没出来。 意识里罗家舅爷是秦卫军的心态。 “大舅爷,我和我三叔这会儿来,先给你们拜年,再给你们报丧。” “报丧?”罗维金心里一惊,嘴上问:“你四爷还是你四奶?” “大舅爷,是我大哥秦卫军!” “什么?卫军?这…这怎么可能?”罗维金脸色一沉,惊得瞠目结舌。 “前段时间卫军不是还好好的么,出了什么事?” 来的路上,秦建文的意思给亲戚们报丧,没必要说他在房梁上拿一根绳子上了吊。 也不能说他突然生病。 说他喝了一罐安乃近睡到早上再没醒来。 罗维山站在一边,拍一下手,嘴里唏嘘:“老大家这一门人是怎么回事呢!” 罗尕舅小跑进来了,嘴里叫苦:“建文,川子,我今天要去找你俩呢,不带这么搞我的呀!” 秦川看尕舅爷哭丧着脸。 “建文,川子,饶了我吧,我不惹你了还行不行?” “什么意思尕舅爷?” 罗富金又叹一口气。 “建文,川子,高局说先放你尕舅回来过年,过了正月初八,继续拘留十天,这不好吧,你尕舅在不玩赌了。” 高林祥这家伙来这一处? 哪有把人放出来几天,过完年再关进去的道理。 “尕舅爷,你敢再拉人头玩一把,你信不信高局就把你逮走再关十五天。” “我信,川子,别说高局听你的,咱县长也听你的,咱市委陆书记都听你的,我们敢再跟你作对,那不是找死么。” 罗富金骂一句:“老尕你瞎说什么,哪有舅舅外甥做对的道理,传出去被人笑,川子是来给咱报丧的,卫军想不开,昨晚走了,咱商量一下事情怎么过,总要过了初七吧?” 秦川不理解:“大舅爷,为什么要过了初七?” “咱农村人的讲就嘛,三十儿晚上人走了,过了初七才能办事情。” 秦川觉得这事儿不能听大舅爷的,自己的意思说明白。 “他不能影响大坪人好心情过年,今天明天准备,后天开悼下葬一块办,这事儿就在这三天。” 罗富金稍稍愣了一下。 然后一口答应:“三天就三天,没有好日子第三天就是好日子。 建文,川子,你大嫂也是我们罗家这一门人女子,要报丧的家户不少,她娘家你们俩亲自去,有些家户我和你尕舅帮你报丧。” 秦川心上松活了一大截。 赶紧顺着他们的意思。 “那行,大舅爷尕舅爷,我再去一趟我的两个舅舅家,再去我大嫂娘家,其他要走人情的亲戚你们帮我报一下,去不去是他们的人情,报不报是我和我三叔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