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弯村口,几个放寒假玩儿的小孩傻愣愣看两个陌生人往他们跟前走。 小孩们身上棉衣补丁摞补丁,手上厚厚一层黑垢痂。 他们玩书本纸叠成的拍子,在这块空地上玩大半天不回家。 看出来了,这个村子连电都没有通,按理说离矿区不远,他们的生活条件应该不是太差。 “喂,你们几个过来,叔叔给你们糖吃。”秦川朝他们招手。 秦川从衣服兜里掏,一把花花绿绿纸糖。 这让站在旁边的高林祥很纳闷,小川老板走哪儿身上装一把糖哄小孩玩儿? 他们眼神怯怯看着,不敢围上来。 秦川主动走过去,手里糖展开给他们看,笑着问:“你们带我和这位警察叔叔去你们路村长家,我们就给你们糖吃。” 几个孩子转身往前跑,厚囊囊的棉裤捆在腿上,跑得很奇怪。 秦川觉得他们亲切,自己小时候就是他们这样。 孩子们带两个人去路村长家。 他们站在一家土大门楼跟前,朝里面喊人。 出来一个五十几岁干巴巴老农,手里拿着旱烟锅吸的吧唧吧唧。 这种人能跟景宁县城的贾刚合伙开煤矿? 看哪儿哪儿都不像。 秦川先贴上去,伸出手跟他友好,笑着问:“你是路虎村长?” 嘴上问,心里想,你老人家哪儿虎了? “我姓路,我不叫路虎,我们派出所李所长的表弟叫路虎,他跟外面人说他 是我们村长,他本事大当去呗!” 秦川恍然大悟的口气。 高林祥眉头皱紧,口气郑重,拿出在车上写的八个人名字,一口报出来都是谁。 “路村长,我是市警局的,路虎开煤矿出了,死了八个人,说都是你们路家弯的村民,我来落实一下,好给大家把这笔抚恤金发下去。” “死了八个?谁说的?”路村长脖子伸长想看高林祥手里拿的本子,看样子他认字儿。 高局直接递给他看 。 “路强、路成一……咦,路成三没死咋也死了,这啥意思?”路村长嘴里嘀咕。 八个人名字,有五个是五年前煤矿出事死掉的,有两个是三年前就死了,路成一双腿砸折了,在家窝着呢,怎么也报的死亡? “警察同志,真给我们赔钱来了?”路村长一脸高兴。 秦川贴着高局,小声嘀咕:“听明白了没,这八个人就是他们村的,五个是五年前出的事故,三个是三年前出的事,这咋整?” “也不能说贾刚骗你和李学义,估计贾刚也不知道这里的内幕。” 李所长的表弟路虎冒充路家弯村长要补偿款,一些手续上可能更好操作。 很明显,他拿路家弯五年前和三年前出事故的人,搞个弯弯绕,说是这次煤矿事故上出事的人,不但抹了李学义出的十万块,还想从李学义手里再要八万块。 刚好是一辆大货车的价钱。 秦川脑子里呼一转:“高局,你说这个路虎是不是想从我义哥手里要一辆货车?” 高林祥点头:“小川你说有这个可能,那就有这个可能。” 既然来了路家弯,做事情要做完整。 路村长带路,秦川和高局跟在他身后,先进了路强家,妇人娃娃乱糟糟一堆。 高局负责问话。 “嫂子,派出所的人给你们怎么说的?” 妇人晕晕乎乎的表情,说派出所的人给他们说要给两千块钱,是给男人的补偿金。 明白了,五年前男人遇难的补偿金,今年给她家再补两千块。 又到活着的路成三家里,还是高局问清楚情况。 五年前出的事故,死亡赔偿金是五千块,伤残金是三千块。 给他们付了两千到三千不等,今年付够剩下的两千块。 秦川想了半天,真不明白他们怎么找到平安贸易当冤大头,这都是不搭边的事儿。 高局一语提醒小川。 “你大坪的蔬菜在矿区供货,你是什么人,矿区老板们都知道,从上到下出的这个主意,让李学义掏十万块钱的时候,估计就已经挖好了坑让你们兄弟跳。” “高局,你的手肯定伸不到红会矿区警务系统。” “我的手是伸不到,可铜城市纪检想带走红会矿区警局的李所长,没什么问题吧?” 秦川嘴上一笑:“我送你直接去铜城纪检还是先回景宁县,你再去铜城纪检?” “直接去铜城,你再回景宁,学义回来叫上贾刚,这事儿捋清楚,我明天给你答复。” 跟路村长要两把铁掀,在车子跟前旋了半天土坎,车子好不容易掉过车头,原路返回大路。 先送高局到铜城市。 秦川回到县城平安院已经是傍晚。 李艳迫不及待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艳姐,是他们下套挖坑,一开始就让我义哥往里面跳,有可能是那个李所长想平掉他手底下一批烂账,找到了我们平安贸易下手,等义哥回来,一些事情就更清楚了。” 李艳一拍桌子,咬牙切齿:“这个李学义,嘴上说的都是好听话,我就说这里面有问题,他不信我,他不信我也就算了,他不信你?” 李艳知道,老大不可能板着脸去教训他的义哥。 李学义手底下调度十五辆货车,他一天到晚神情紧绷,路途上出的事儿他要出面摆平,再拿这事儿抱怨他,李学义很委屈的。 秦川赶紧劝住艳姐:“没事的,咱们的十万块钱,高局会帮咱们要回来。” “能要回来?” “高局有办法要回来,等着瞧,谁想从咱平安贸易手里抢钱,从我手里抢钱,门儿都没有。” 秦川嘴里说这话,脑海里又出现义哥带着车队被人半路堵截的情况。 腊月里出车拉货,赚钱那是一定赚,从西京往回跑,货车司机的风险也是够大的。 秦川心里惶恐不安,总觉得这一趟要出事。 重活一回,时间顺序跟原来的轨迹重合不变,秦川对自己的直觉很信任。 吃过晚饭的傍晚,车子开到城外榆树湾没人出,车座底下的八连发拿出来,装弹、上膛,瞄准榆树,叭叭开出去两枪。 声音沉闷。 这把家伙是对付来西城的,没派上用场。 来西城搞事儿搞的太急躁,他面对重生者乱了一些阵脚。 要不然他也没这么快出事。 出来混,迟早要还,秦川让他早还五年。 三叔半年前偷偷送给他的家伙,隔一段时间拿出来练两下手。 心里还是希望义哥的车队明天能安全返回景宁县城。 车子返回平安院里,换一副居家男人的面孔哄老婆孩子。 周园园待在平安院,是因为老妈和二姐下午下班后就能回来,一家人其乐融融。 睡觉的时候,因为贴的紧,周园园能感觉出男人心里装着事儿,小声问:“咋了川子?跟艳姐吵嘴了?” “瞎扯,我跟艳姐能吵什么嘴。” 真不明白小媳妇为什么这么问。 秦川一半脑子清醒一半脑子睡觉,听隔壁屋电话铃。 迷迷瞪瞪的梦里都是铃声响。 外面天亮,铃声一阵接一阵,秦川跳下炕衣服来不及穿,进电话屋一把抓起话筒。 “喂?” “小川,我是你义哥,我们在上阳站这儿被堵了,人家要一万块,我们身上没这么多现金,拉的货人家不要,人家的意思要你送钱过来,上阳站知道吧?你要不知道,带老潘给你带路。” 秦川尽可能口气平稳:“告诉他们,八个小时后我赶到地方,一万块钱一分不少拿给他们。” 挂了电话,返回隔壁屋穿好衣服,炕上的老婆孩子亲一口。 义哥刚才问上阳站是否知道,何止知道,熟悉的不得了,五百公里,开八个小时车。 谁都不带,自己一个人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