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张瑞祥家大门口,眼睛瞅进去,两个小孩坐在门台底下,用石头棒砸黑瓜子,剥瓜子瓤吃。 他家门台上晒着黑瓜子,上面舞着麻呼呼一团苍蝇。 他们家门前空地上,车子声音没有把屋里大人引出来。 秦川进院里,站在两个小孩身后小声问:“哎,你俩干么呢?” “砸瓜子,你是谁呀?”小孩问进来的陌生人,不认识的口气。 “你爷爷奶奶呢?” “去后面地里割糜子去了,我俩看门。” 两个小孩看上去六岁左右,掉了前门牙,嗑瓜子磕不成,用石头在门台上砸开,在剥开吃瓜子瓤。 “谁去叫你爷爷奶奶,就说家里来亲戚了。” 他们家糜子地就在院子后面,两个小孩站起身要往外跑,小的一个被秦川一把拽住衣领。 “小崽你不去,表叔给你糖。” 秦川身上没装糖,一把零钱掏出来,一块钱要给小崽:“你要不要?” “我爷说不能要别人的钱。” “好孩子,你不白要,表叔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这一块钱就是你的,拿到你们村里大商店能买一帽碗洋糖。” 小崽扑闪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手上一层黑垢甲。 这是张梅亲哥的两个孩子,还没上学。 “你叫啥?”秦川问。 “我叫保祥,你是谁?” “我叫秦川,你张梅姑和我一个村,表叔问你,你爷爷奶奶是不是在番茄厂上班?” 小孩好像听不懂。 “你爷爷你奶奶是不是在前面那个大铁门厂里干活,每个月挣一把钱?” “没有呀!”张保祥摇摇头。 “昨天没去干活?” “没有呀!”小崽还是摇头。 “前天呢?” “没有呀,我爷爷奶奶在地里干活,掏瓜子呢,他想去挣钱挣不来了。” 秦川眼角余光看到院子墙角有一堆子瓜,看上去一天要掏掉一些。 小崽没有撒谎,张瑞祥两口子这段时间压根就没有在番茄厂上班。 一块钱给他:“买糖去,买来了给你哥哥分一半。” 他刚跑出去,张瑞祥两口子进来了。 男人一脸不好意思:“秦老板,你怎么不吭一声,那个车子果真是你开的?” 秦川点头,直截了当问:“张叔,九月十月你在番茄厂没上班?” 张瑞祥眼神躲过去看身后妇人,安顿一句:“给秦老板烧水泡茶!” 妇人进了厨房。 “秦老板,到上房屋里说话,你问我在番茄厂有没有干活,上次你来的时候不是看见了嘛,我就在番茄厂干活呢。” 九月之前,小水人有上百人在厂里建厂房,秦川看到了。 秦川问的意思,九月之后,张瑞祥有没有在生产车间上工拿工钱。 “上着呢,我上几天,地里忙了妇人再上几天,我俩倒着上,地里活也要干嘛。” 他俩明明都在地里干活,一起回来了。 秦川没想到他撒这个慌,只有一个原因,即便他没在番茄厂上班,张响给了他一笔好处封他的嘴。 进了上房,妇人端了一杯茶水,就是罐番茄酱的罐头瓶,用盐水煮了就是泡茶的茶杯。 “张叔,你女儿嫁给我们村,李平娃前几天来看你,他说你没上班,你孙子也说你没上班,你的意思你女婿和你孙子给我撒谎了?” 秦川喝了一口茶水,脸上冷沉。 张瑞祥表情很尴尬。 “秦老板,你既然知道了你还问我?” “他给了你多少钱让你给我撒谎?” 张瑞祥看出来了,在秦老板跟前瞒不过去。 “九月我干了十天活,张支书给我开了八十块钱,他说以后每月再给我五十,你问起来就说我在厂里上班。” 秦川脸上神情凝重。 “秦老板,这个月我不要这五十块,我给他说的很清楚,我不去厂里干活,就别挂我名字,秦老板你肯定能查出来,他不听嘛,他说你们关系好的很,你不计较。” “张叔,还有谁没上班挂着名字领工钱?” 张瑞祥说了四五个人名,说完了脸上恐慌:“秦老板,你别说是我说的,张响现在脾气大的很。” 秦川没吭声。 十三个人挂着名领空饷,每月支出三千一百块,张响给他们每人每月给五十块钱封口费。 他自己拿两千多。 他觉得他当番茄厂的厂长,这么干很正常。 上次在张瑞祥家里说事儿,不一会儿张响就跑来了。 秦川估计过一会儿他还会跑来,他从大坪村拿完一万五千块钱后,跑乡上给主管乡长报账签手续,纸面上查,查不出来他有什么问题。 等了十几分钟,来的人不是张响,是张春和秦建文。 “川子,我俩就知道你跑张瑞祥家来了。” 张瑞祥赶紧招呼他俩进屋,又让妇人泡了两杯茶水,说留下他们吃晚饭,妇人给他们擀长面。 秦川直截了当给三叔说意思:“秦书记,小水村的张支书心术不正,他不能干涉番茄厂的业务了,这事儿你办。” 意思很明白,铲了他这个小水村支书。 张响三天两头跑乡府领导沟通感情,秦建文嘴上舍不得铲掉他:“川子,即便他搞了些钱,让他退回来不就行了,他这个人带小水人干活,组织能力还是很强的,你也看出来了,他组织的人铺过来的管道很正常,我都查的明明白白,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有问题才怪,四十个人干活,他报的是五十个人,秦家叔侄俩每天去工地上查也不现实。 铺水管子工程,秦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工头也要挣一笔钱。 秦建文压根不知道那里面的小九九。 秦川不计较铺管子工程上的八千一万,是想着在十月份管子就能铺进来。 秦建文是想挽留张支书,人家这一年半载兢兢业业搞铺管子工程,搞番茄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了,九月之前的账务还是好好的。 秦川站起身,没好口气:“三叔,你看着办,你是乡府书记,你负责监管下面的村长村支书,有钱财的地方就有黑手,人性本恶,我希望张响到此收手,把不该给他拿的钱一分不少给我退回来。” 这才是秦川的意思。 管道铺完了再查他拿了多少额外资产,超过那个数一分不少就要退回来。 “退,我让他退,川子,我好好收拾一顿张响,他越来越过分了。” 秦川冷着脸,说一句:“三叔你看着办!” 秦川转身要走,被张瑞祥拦住:“秦老板留下吃饭呀,你婶把面揉上了。” “你招呼我三叔吃吧,他等张支书,跟你当面对质,春叔,我们走。” 秦川现在要走,是不想看到张响追过来,不想看哪一脸越来越虚假的笑意。 张春瞪一眼秦建文:“你处理好这事儿,别惹咱侄儿生气。” 两个长辈看出来了,侄儿已经很生气。 黑色轿车刚从张瑞祥家门前离开,张响的拖拉机开过来。 他想追黑色轿车追不上,使劲摇胳膊,黑色轿车忽一下走了。 张响脸上一笑:“秦老板真牛,市长都不敢开这种小车。” 他从大坪村拿了钱后去了乡府,给副乡长手里签一些小水村番茄厂的经营手续。 秦建文是乡府书记,一些具体事情不一定能管到他,是下面的分管副乡长过手。 他进村里的时看见黑色小车,心里纳闷,秦老板怎么又跑张瑞祥家去了? 赶紧追过来,没想到黑色小车不理他走了。 “秦老板没看见我?” 秦建文听见外面拖拉机响,和张瑞祥一块从院里出来了。 秦建文冷着脸:“张支书你进来,我有事儿给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