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高高兴兴去杨柳村给秦老弟办事。 早上出去下午回来,跟前一天一样,一趟子来秦老弟家里,他脸上表情很复杂。 “咋了林哥,他们不来?”秦川看他脸色从来没这么奇怪过。 他要么忧郁,马糖甩了他还花他钱。 要么高兴,马糖丢了工作丢了对象,给他哭哭啼啼求他放一马。 现在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川子,你应该自己去一趟杨柳村看看怎么回事。” 这让秦川一脸不理解,什么怎么回事?杨柳村的人组织起来,进大坪村挖水库,还能有怎么回事。 “川子,他们给你捏了个泥像,戴上帽子沾上胡子,立在破庙里供起来了,说你是财神爷,说要供三天香,再把大家组织起来给你挖大坪水库,你是没看见,那么多人跪在庙前,从早上晒太阳到中午。” 秦川咽了一口唾沫,骂一句:“杨老九这个老混蛋。” 说到这儿,张林实在忍不住哈哈笑半天。 “别笑了,你是乡里干部,你看着他们瞎搞?”秦川气哼哼。 “川子瞧你说的,我是咱土高乡的干部,我能管共和乡杨柳村的杨支书,再说了,他们供你也是一片好心,你要理解。” “我理解个屁!你们当干部的没一个好人,都是混日子,从不解决老百姓实际问题,让他们瞎迷糊。” 张林收住笑意,没想到这兄弟不接受人家把他当财神爷。 “川子,他们不承认泥象就是你,可我能看不出来?眉毛鼻子不就是你吗,跟你一模一样。”张林说的这儿,做了个和川老弟一模一样高的手势。 “川子,这事儿咋办?” 秦川也在想这事儿咋办。 今天是第三天,下午他们村的一百多号人就来了,都是走着来,男人女人都有,都是二十岁到四十岁的好劳力,铁掀角头自己带。 “川子,我给他们说了,来大坪村后先挖地窝子搭住的地方,只要你能给他们解决吃住,他们说住地窝子就住地窝子,没什么大不了。” 这事儿赶紧安排给张春,说杨柳村的人组织起了一百多人,今天下午就来大坪村干活。 张春一脸疑惑:“六十里路让他们走着来,太费劲了吧?” “春叔,两辆拉牛粪车回来后,下午一趟就不用去拉了,跑杨柳村接人。” 张春赶紧安排。 楼房建筑工地那边的灶火上,给他们炖两大锅羊杂汤。 大坪村里每家出几个馍,集中在建筑工地灶火场地上。 这让秦建生一脸疑惑:“张春,搞什么呢,阵势搞这么大?” “建生啊,川子组织起来一百多人挖大坪水库,杨柳村一个村的人,他们来了可不得吃喝招呼,做馍馍一下子做不出来,咱村里人一家出几个,不就够了?” 李光灿每天杀羊,给外面几个点供烤羊肉,羊杂拉到乡上羊杂汤铺子里,这两天不能拉了,直接在两个大锅里炖,招呼干活的人。 中午时间,李学义和王师傅拉牛粪回来了,一听下午要去拉人,两个车拉那么多人拉不下,赶紧给李艳通知,说方便的话把棉纺厂的车子调一辆上来。 下午三点,三辆拉货车跑出去,半路迎上杨老九领的一队人,坐三辆货车拉进村里,密密麻麻站在车厢里拉进大坪村。 杨老九满面春光,老脸上斗志昂扬。 “秦老板,只要我们不饿肚子就冻不着,睡觉都不是问题。” 车厢里烂棉絮破褥子呼呼啦啦往下扔,每个人都背着睡觉的铺盖。 杨老九站在张春和秦川跟前,笑呵呵说一些话。 “我娃姑父说了,只要我们一干活,秦老板你就给我们发一个月工资,我娃姑父说你有钱,有十辆货车能跑到外国,我还不信,今儿一看,我的天,果然是秦老板的三辆货车,我们村里人还是第一次坐大车……” 杨老九吧唧吧唧说了一大堆,就一个意思,秦老板你果然是我们的财神爷。 秦川一脸不高兴:“杨支书,你过来我问你,你是不是给你们村破庙上捏了一个泥人,有人说是你拿我捏的?” “噢,捏了一个,我们那天请财神爷,有始有终要请回去,就给庙里捏了一个,别听别人瞎说,不是你,你长胡子啊?嘿嘿,嘿嘿黑……” 二百五老家伙! 秦川这时候才意识到,想问的意思问不出口。 你总不能说人家捏的财神爷就是大坪村秦老板。 人家肯定不承认,说财神爷就是财神爷嘛,怎么能说是你大坪村秦老板。 杨柳人在他们村里瞎折腾事儿,外面谁能管得了。 赶紧安排他们进建筑工地吃大馍喝羊杂汤,闹哄哄相当热闹。 有些妇人不喝羊汤,就着绿葱叶子吃馍馍,把自己吃的噎的跳几下。 这帮人看上去就像一群村里跑出来逃荒的。 扎在村里的几个建工技术员,不但指导秦建生建楼房,还要指导杨老九领的人挖大坪水库。 挖坑简单,长五百米宽三百米的坑下去不是多难的事。 漫水库底才是技术活,用红胶泥漫一层,再用炭末水泥和沙子漫一层,早上饮水晚上饮水,秦川估计要用两个月。 看密密麻麻上百人蹲在锅灶跟前大口吃馍喝汤,建工鲁队长笑呵呵说:“秦总,这队人能吃苦,这项工程一个月就能完工。” “一个月?我说好的给他们两个月,他们意识里要领两个月工钱。” 鲁队乐呵:“这不正好吗,一万亩荒滩让他们翻耕,别说两个月,三个月也行。” 秦川皱眉,那一万亩荒滩,秦川想用翻耕机翻,看样子这项活要交给杨柳人了。 杨柳人分成十个小队,一个小队一组挖各自住人的地窝子,估计他们是从北疆建设兵团哪儿学来的办法。 建水库的空地上尘土飞扬喧闹震天。 几十年后的年轻人压根就想象不到,八四年,大坪水库是一百多人一铁掀一铁掀挖出来的,他们啃干馍就凉水住地窝子。 这一代人斗天斗地下大苦的精神,后代们压根想象不来。 这些民工为着每天八块十块的工钱才这么拼,都忽略不计。 安排好这边,秦川一身尘土回到自己家。 “园园,玲儿,饭熟了没,饿死了。” 周园园嘴上抱怨:“我想去看他们挖水库,都没时间去,听玲儿说他们在地上挖个坑,上面蒙一层麻杆干草,里面就能睡人。” “那是,地窝子里面收拾一下,也是冬暖夏凉,舒舒服服,咱也住一个?” 周园园瞪眼:“你以为我乐意跟着你住破窑洞,我天天做梦都盼着住楼房。” 大坪村里,南面是拔地而起的五栋楼房,北面荒滩是一排挖下去的地窝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园园说另一个事。 “艳姐说咱明天就要下去吃酒席,她说咱们一家子都要去。” 玲儿站在旁边,口气很沮丧:“我去了,咱家驴怎么办?奶牛怎么办,鸡怎么办,豆豆怎么办?” 豆豆在玲儿旁边,汪叫了一声。 李青结婚酒席,明天就得下去热闹一下。 秦川想了一下:“艳姐说请咱们一家,那咱一家都要去,给豆豆洗个澡,带上它,其它奶牛了驴了猪了的还是不带了吧?” 周园园咕咕笑。 秦玲叨咕一句:“哥你说什么,好像这些家伙能带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