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天雪路,走一步滑两脚,四个外村人去大坪村很不容易。 文村长两个手提四只鸡,提不动了,有两只给小水张支书,张支书一个手提一个,脸上表情沮丧。 其他人安慰他:“老张,你空着手不好意思对不,这两只鸡就当是你的。” “对,这一袋子棉花就当是你的。” “这只羊羔的四条腿也算你的。” 拖拉机栽沟里,一箱罐头瓶西红柿酱摔成碎渣,张支书这会儿就成了空手。 丁村长拉的羯羊不爱往前走,两个人从屁股上推,两个人在前面拽,这样下去,四个人都要累趴下。 羊羔四脚朝天,绑了四个蹄子倒挂在铁掀把上两个人抬。 三十里路,进了大坪村,四个人差点走断气了。 老远看见大坪村知青点房子前三个人铲雪。 文村长一眼认出来红围巾是他们村文巧巧,她在大坪村待了七八天了,前面她爸听他们来大坪村,特意嘱咐文村长,把他小姑奶带回家。 老远看见铲雪人身后,土房子前墙上刷了一行白字:大坪村村委会。 “喂,老张,咱先找秦老板还是先找秦支书?” 小水张支书觉得问这种话的人没文化没政治觉悟,批评他:“老丁,我是村支书,你是你们村的村长,咱绕过人家秦支书和人家张村长去找秦老板,你就不怕被群众拉出来批一顿?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 这一提醒,其他三个人恍然大悟。 “就是就是,肯定先找秦支书,虽然说咱是找秦老板要钱要投资,可面子上的过程还是要走过去。” 几个人说这些话,在房子前面铲雪的秦支书听不见,他看见眼前四个人情况很奇怪。 两个人用一把铁锨抬着一只半大不小的羊羔,另两个人一个手里提着鸡,一个手搭在肩膀上背着袋子。 秦建文旁边的文巧一眼认出他们村的村长。 “看呀秦支书,是我们村的村长,他在我们村辈分可小了,我是他姑奶。” 秦建文乐呵,这以后一块相处,让他叫姑爷爷。 文巧嘻嘻笑,迎了上去:“村长,你怎么又来了,这鸡又是你家的?你家鸡都抓完了吧?” 文三更直呼小姑奶大名:“文巧,你妈叫你回去呢,走着也回去了呀,能有多远?你待在大坪找对象呢吗,咋七八天了不回去。” 文巧脸腾一下红晕,嘀咕一句:“我忙事情呢,我挣钱呢。” 她不理文村长了。 往前走迎他们的秦支书听见文村长的问话,对他没了好感。 “你这亲戚怎么说话的?文巧现在挣工分拿工资呢,再说了,他在大坪村找对象咋了?看看我们村小伙,现在都是姑娘们追着要嫁过来。” 文巧又挖一眼秦支书,好像自己心里怎么想的都被看透了。 秦建文尴尬一笑,转移话题:“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张响和丁友金扔下来铁锨抬的羯羊羔子,累得呼呼喘气。 丁村长一肚子怨言:“都是老张耍人,非要开他的拖拉机拉我们,栽三十里外那道坡下面沟里了,我们一路走来的。” 秦建文吓一跳:“什么?老张的拖拉机栽沟里了?人怎么样?” 秦支书吓得问出来这种话,其他几个人觉得很欣慰,除了张响脸拉着,其他三个笑呵呵。 “秦支书,我们没事,我们跳下来。” “就是,我们跳下来了,拖拉机还在沟里。” 秦建文吐一口气,笑了一下说:“这种路就开不成车嘛,耍什么大拿?” 张响脸上更难看。 秦支书看一眼羯羊羔,再看四只鸡,还有两个袋子,心里明白,跟上次一样,他们是来道谢来了。 “来就来嘛!你们又带这么多东西,都是你们自个儿家的对不?你们日子都不好过。” 秦建文说这种话,能感觉到自己在他们眼前高高在上。 不好意思咧开嘴笑。 另一个人铲雪的人是李瘸子,他不能跟其他人出活挣工分,跑知青点这儿,帮秦支书一把忙,门口的雪天天铲掉,他看这几个人嘻嘻傻笑。 秦支书喊他:“瘸子叔,鸡了羊了的圈那边库房里去。” 李瘸子过来牵羊拉鸡,被文村长一手挡住,等一下再圈。 是给秦老板送的这种话,文村长还说不出口。 丁友金问的是心里话:“秦支书,你侄儿呢,这只羊是给他拉的,他不是有烤炉嘛,烤出来大家一块吃,大雪天吃烤羊肉,多乐呵!” 他笑的一口灿烂,被小水村张响碰了一肘子:“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张支书转过脸,一脸笑成额头上皱子:“嘿嘿,秦支书,你侄儿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你侄儿的嘛,无所谓对不对?” 秦支书觉得这个话说的有道理。 “你们都进来,我在喇叭上喊小川,他在家守他媳妇呢,他一天也担惊受怕,生怕他媳妇出个什么问题。” 几个人招呼进屋里。 文巧有眼色,赶紧换熬茶罐里茶叶末,放上新茶倒上水,给四个外村主事人熬罐罐茶,嘴上问:“村长,你要白糖不?” 她问的是他们村的村长,丁村长赶紧接话:“要呢要呢,白糖咋不要。” 文村长给他翻个白眼:“我小姑奶问的是我。” 文巧咯咯笑。 三姐给妹妹悄悄嘱咐,文巧你没事儿了就去秦支书身边,跟他多说话,帮他熬个茶水招呼个客人什么的,正大光明去。 这七八天,文巧帮姐姐给四个开货车师傅做饭,顾不得回去,听三姐这么说,稍稍矜持了一下,在做饭之前跑来给秦支书打个杂,一份工资不能白拿。 张响端起茶杯喝茶,看一眼耀眼睛漂亮姑娘,再看一眼当过兵,刚回来的秦支书,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笨蛋文家的什么都看不出来,还想着返回去的时候把他小姑奶接回去。 秦建文知道,他们来的目的是找小川侄儿说各个村投资建产业的事,这种事的具体情况自己跟他们说不来。 桌子上话筒打开,喂喂两下。 “小川,喂小川,把你手头活放一下,把你老婆你妹也放一下,赶紧到我这儿来,小水的丁庄的,文崖的高崖的,给你拉着鸡牵着羊背着棉花,赶紧取来。” 大坪村上空,满世界秦支书喊侄儿小川的声音。 周园园站在院子里咯咯笑了半天。 秦川嘴里骂:“三叔有毛病呢,咋能说人家拉着鸡牵着羊背着棉花来找我?” 周园园笑着推他:“赶紧去,人家找你是商量大事,跟人家好好商量,棉花背来,我和妈给娃做小棉被。” 男人被自己媳妇从大门口推了出去。 周园园看出来了,他想寸步不离待在自己身边,生怕自己出什么事儿。 天天问一句什么时候生,说了不是正月初五就是正月十五,这个事情他好像就是记不住。 “川,跟人家好好谈!” “知道,我不在你身边,你不许提重东西!” “知道,我哪有那么娇气。” “说完事我就回来照顾你。” “不用,家里有我妈和玲儿呢,你好好招呼他们,围着我算怎么回事。” 周园园身后院子里,秦玲往炕眼里捣一堆草渣驴粪,嘴里问:“嫂子,明年咱盖新房,就不用冬天煨炕了?” 周园园笑着说:“玲儿你缓着去,我来煨。” “不行,我哥要知道你煨炕,还不揍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