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栽倒在雪里起,风珏便一病不起,病的很重,起身都很艰难。 自那日倒下后,她就不再开口说话了,除了坚持日日去佛前添加灯油,旁的时候,几乎都昏睡着。 向时被吓的不轻,他知道将军病了,可他潜意识里觉得不会太糟糕,因为将军的身子骨一直很好。 现在就这么垮了,很突然,让他很无措。 雪一直下,将军又病了,只能待在寺里,他就是想传信回去,也极不容易。 将军病倒的第三日,将军的那只鹰来了,这才将信递出去。 可能是那只鹰的缘故,将军这一日清醒的时候多,挨着那只鹰依旧不说话,可手里一下一下摸着鹰的背,眼里是无尽的空洞,成死灰色。 向时心觉不好,暗里又写了封信,趁将军昏睡过去的时候,塞进了那根铜管里,催促那鹰,赶快去找谢统领,去寻王爷。 可能是受了风寒,又忧急过甚,向时自己也染了风寒,不过还能挣扎着照顾风珏。 雪一连下了七日才停,果如将军所说,雪一直在化,即使下了七日,地上的积雪也只一尺来厚,阻路,却不至于封路。 第七日,将军昏睡到夜里才醒,还是挣扎着去佛塔前添灯油,不许人跟着。 这一去,就去了半夜。 向时等的心焦,便去寻,在塔前捡到了将军,衣襟处一片红,又咳血了。 向时抱着人往外跑,刚到斋舍前,便闻得鹰啸,还有马蹄声,紧绷的心一松,终于等来了。 只是不知道来的是王爷还是谢统领,向时脚步一转,抱着人就往门口去。 知客在一旁惊呼,不让他把人抱出去,知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一个抱着人跑,一人后面紧追,还在喊,场面很乱,门里门外都很乱。 侧门一开,赫连长澈就冲了进来,谢临紧随其后,然后又齐齐顿步,朝向时围了过去。 顾不上一身风雪,两人一同伸手去接人,被一旁的知客阻了。 场面很混乱,最后还是知客将人又原路引了回去,并将西边的三间客斋收拾出来,让他们都住了进去,知客很识趣的退开。 向时信上说的很细致,谢临跟赫连长澈人来了,也没在逮着人问,两人也很默契,谢临在一旁守着,赫连长澈就去拜见了院主。 这一去,就去了两个时辰。 赫连长澈也去了佛堂,敬了三炷香,添了一回灯油,拜别院主的时候,放了张五百两的银票。 他说:“弟子此行出来的匆忙,准备不周,还望大师见谅。” 那院主是何等眼力,即使不能一眼识破来人的身份,也知晓不能怠慢,忙说了句佛语,恭敬的将人送出门去。 从佛堂出来,赫连长澈没有急着回客斋,吹了小半个时辰的风,才将头绪理顺。 所有的事,院主都告诉他了,一点没瞒他,包括向时不知情的那根首签,那场跪着听完的法经,那盏七日不能熄的长明灯,以及血潵佛堂一病不起的根由。 她以为柳子歇死了,这是心病。 院主说心病无药可救,唯有自医自解。 靠她自己怎么解?唯有让她看到柳子歇本人还活着,才能让她相信柳子歇没有死。 除了柳子歇本人现身,还有什么办法能证明柳子歇没有死? 柳子歇到底有没有死,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刚刚问了院主,院主念了数声佛经,他没听懂,唯有听懂了三个字,“不可说。” 在佛法这一块,他是真的没有慧根,听佛语如同听天书,不,比天书还难,比两眼一抹黑还抓瞎。 冒雪奔了数日,他也身心俱乏,既是心病,暂时无性命之忧,也只得从长计议。 他抖了抖身上的寒气,回了客斋。 赫连长澈进屋的时候,向时在隔间歇下了,谢临还守在风珏的榻边,愁眉苦脸。 他顺着视线看向木榻,榻上躺着的人很单薄,缩在厚褥下面,没什么起伏轮廓,瘦的不成样子,那张脸比他的巴掌还小。 她躺在那里,哪里还有往日的霸气和神采。 心下一沉,蓦地刺痛了一下,暗想,柳子歇就那么重要么? 他如果真的死了,你是不是也活不成? 呼吸变重了,他没经历过男女之事,自是也不懂男女之情,更没喜欢过什么人,所以,也不太理解这种如果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就活不下去的事。 其实,他甚至是很不喜这种事,人先是自己活,再才是与世人一道活,即使有人很重要,会不同,也不必一起死。 他又想起他的三哥,那个医女死了,他也就不想活了。 他那么敬重喜爱的三哥,也没走出那个情字,可见这情之一字,并不是好事。 他已经看过有人因情这个字而亡,自是不想再看到一个。 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自己是不想她死,还是不想看着她因情而死。 谢临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却迟迟不见人上前,他一偏头,就看见了靠在门上大口喘气的赫连长澈。 他起身,走过去,“王爷这是怎么呢?” 赫连长澈摇头,“刚走得急,吸了口冷风,缓缓就好。” 两人一同在火盆边坐下,谢临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赫连长澈接过去,一饮而尽。 谢临看他面色缓了些,便低声开口,“先听向时说,攻取九台山那日,他在阵前被大军质疑,受了不小的气,还立誓,说若是因他指挥不当,贻误战机,就卸甲,负荆请罪,任由他们处置。” 主将在阵前被三军质疑指挥不当,这样的事,搁谁身上都不好受。 赫连长澈没出声,五指不自觉地回握。 “忧心那把火太大,他当夜又冒雪逆行上九台山,在垭口站了许久,下山时,已浑身湿透,要不是在这寺里借宿,向时说那夜估计会冻伤。” 赫连长澈还是没说话,五指又握紧了些。 “第二日天一亮,就又去垭口查看火势,一直等到酉时方归,他亲眼看见那火被暴雪扑灭,才彻底放心。” “在垭口吹了一日风雪,回寺里只换了身衣裳,就去佛堂听法经,跪了一宿,听向时说,他这一日一宿滴水未进,昏倒在了佛堂。” 赫连长澈想说是昏倒在法场,但没说出声,只是五指又紧了紧。 谢临皱眉,继续自言自语,“平时看着一个挺洒脱霸气的大老爷们儿,怎么就受不得气?阵前被质疑就质疑吧,何必把自己气成这样?” 赫连长澈偏头看过去,觉得跟此人真是鸡同鸭讲,顿时不悦起来,沉声说:“你知道什么。” 她本就不是一个大老爷们儿,而且她也不是被气成这样的,是她自己着急伤心成这样的,你丫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可这些话,他没法说,也不能说,只能丢这么句话堵谢临的嘴。 谢临一噎,不解的看着赫连长澈,心想,郡王这是知道了他不知道的隐情?还有什么隐情? 谢临想问是不是有他不知道的隐情,赫连长澈想告诉他,让他去查那个叫柳子歇的人,可他不能无头无脑的让谢临寻人吧。 一个想问,一个想说,可就是没有一个恰好的时机,唯有两相沉默。 赫连长澈忽然就后悔了,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柳子歇收了,把他放在自己身边,让她看得见,也不至于她今日成这德行。 那个人人都在寻找的高人,当初他自己送上门来,自己却没留用他,不管后面遇到何种险境危机,自己都没后悔当初拒了那一卦的决定,但是此时此刻,他有些悔了。 “子歇子歇!柳子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