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一句,裴知行从臂缚中摸出一个口哨,急急地吹了几声。 风珏还在思索这几话的深意,便被随即而来的动静扰了思路。 马蹄踏响,一骑飞驰而来,马上之人随即翻身下马,单膝跪拜着地,“公公子,你唤唤我?” 他不唤裴知行将军,唤的是公子。 果真是个结巴,风珏循声望去,来人是个四方脸,周周整整,果然看着就很耿直,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也就是说这人十五岁左右就跟在裴知行身边了。 “周木,这位是风将军,快来见见。”裴知行指着风珏对来人说。 那位叫周木的人这才抬眸看向一旁的人,他就地侧身,行拜见大礼,“小的见见过风风将军。” 风珏见他说话吃力,也不想为难他,赶忙叫他起身。 裴知行见风珏松了口,便伸出一臂,将周木拉了起来,“既然见过风将军了,就牢记一点,以后好生跟着风将军。” 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风珏眼眸直直杀向裴知行,又来一个算计自己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她说什么,另一个声音拉去了她的注意力。 “公子这这是不不要我我了。”声音抖的不像话。 风珏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事儿,她看着有这么好说话?全都上赶着来算计自己,很想爆粗口,奈何看着那个结巴又忍住了。 结巴不仅声音抖,整个人都抖起来了了,眼眶红了一圈。 裴知行没说话,也没看向周木,摩挲着手中那根口哨,仿佛入定一般。 风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转身就走。 可还不等她走出三丈远,就听见一声怒吼,“还不跟上去?连我的话都不听,不怕我下回敬香的时候告诉你娘?” 风珏眉头一凝,他见过裴知行数面,见过他逢场作戏,见过他沉默不语,见过他拔剑迎敌,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发火。 他这火发的邪乎,风珏脚步不停,依旧往前走,渐渐地,身后跟上了一个脚步声。 她心头也起了一股邪火,这些人指不定是有大病,个个都想来算计她,咋滴呀,看她好欺负不成。 她脚步一顿,气冲冲折身回去,也暴喝一声,“站住,本将许你跟着我了么?” 周木被这一声镇住了,他本就难过,冷不丁又被吼,当场就傻了,傻地很痛苦,五官都变了形。 一看这结巴的表情,风珏就知道自己吼错了人,她目光如炬,生生刺向在原地生根的裴知行。 那人如同生根的木头桩子一样,看着就来气,风珏气不过,脚下运力,奔回去就给了裴知行一脚。 裴知行没有躲,生受了这一脚,九尺男儿应声跌落于地,他也没有爬起来,就那么跌坐着。 “你丫的算计老子!”风珏指着裴知行骂。 周木早已跟了过来,“将将军别别骂公子。” 风珏怒看一眼周木,心想,这结巴护主倒是护得紧,“不骂他骂你?” 那结巴连连点头,“骂骂我可可以,骂骂公子不行。” 这一刻,风珏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她这是遇到了些什么人。 要不是急着攻打四步营,她真是恨不得找块豆腐一头撞上去。 这时候,裴知行开口了,“此行,说好听点,我是来跟将军合作驱敌,说难听点,我就是来跟将军做交易的。” “我借调两千精兵与将军,将军帮我将此人留在北地,仅此而已。” 风珏静默了,原来交易还可以这么谈。 “这个交易,将军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四步营就在眼前,将军好生掂量掂量,这笔买卖虽然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但将军绝对不亏。” 他终是抬眸,迎上了风珏温怒的眼睛,继续道:“战机只此一次,将军就是觉得我裴知行卑鄙也好,无耻也罢,这交易,将军还是应了吧,对谁都好。”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风珏表示无话可说。 她几欲张口,最后又都歇了话头,最后横挑鼻子竖挑眼,生硬道:“本将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的阴谋?” 裴知行闻言,苦笑起来,他指了指呆掉在一旁的周木,“他在我府里待了十年,将军不妨问问,看看他知道些什么。” “他啥都不知道,本就是一个榆木脑子,做不来阴谋诡计那一套。” “再说,要不是这家伙执着于当兵,我何须跟将军这么揪扯。” 风珏无语至极,“以你的能力,哪里送不去,为何独独送到北地来?还是在本将麾下,不是阴谋是什么?” 裴知行深深看了风珏一眼,那一眼很深,其中的浓烈情绪,风珏没看透。 此时的裴知行,已经预计了往后的很多事,他谁都不想管,唯独这个奶娘的儿子不得不管。 偌大的河中府,不论里外,处处是算计阴谋,只有这一人待他一片赤诚,这人是唯一一个纯粹的希望他好的人。 “日久见人心,将军且自己往后慢慢看吧,我说什么都没用,”裴知行看了看周木,“若是不放心他,就将他一直丢在四步营,不让他接触任何机密之事,让他天天练兵就成,只求将军保他一命。” 风珏静默了,按理说,裴知行真要保周木,怎么都求不到自己这儿来,他可是河中府的人,家大业大,权大势大,要保个人不容易? 若非,若非,他知道些什么,且有他自己的计划。 风珏望一眼苍穹,此时,秋阳攀顶高悬,时机已到,容不得她多想,丫的,既然人家都算计到头上了,等拿下四步营后,定要再算计回去。 她冷冷地开口,“此事,本将说了不算,成不成还看郡王怎么说。” 裴知行嘴角一扬,“只要将军应,此事就能成。” 风珏皱眉,这些人怎么个个觉得赫连长澈待自己不同,有病呀,明明就不是这么回事。 她抬指,虚虚地点了点裴知行,“若是郡王追究起来,你也跑不脱。” 裴知行眉头松了,仿佛完成了大事一般,他亦是抬头仰望苍穹,温言,“行,那么将军,我们还是先去四步营吧。” 不知道是因为临了被人这么拿捏算计,强买强卖,还是因为旁的,反正这一战,风珏打红了眼,一杆红缨枪,横扫敌阵。 她左边是裴知行,右边是周木,三人领着两千人马,势如猛虎出洞,仿佛要踏平四步营一般。 这一战,突袭地很成功,三人趁机将各自心里的郁结之气,也彻底发泄了个干净。 四步营守将史文平最后被裴知行一箭穿心,钉在那道矮墙上,死不瞑目。 大战一结束,裴知行就打马回程,周木就跟在后面,最后,裴知行勒马停步,到底是回了眸。 周木见他回眸,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因为着急,连说带比划起来。 “娘娘说,我们是是喝同同样的奶长长大的,是是最亲亲的人,就算你不不要我,我也会一一直陪陪着你,一一直陪” 裴知行于马背上仰头看天,许久后,他才垂眸看向周木,他张了张嘴,却只挤出了几个字,“好好活着,连带着你娘的那一份。” 而后便打马而去,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周木,别管我,永远别回河中府,别再跟我有牵连,你一定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连带着奶娘的那一份。” 风珏就站在后方的矮墙上,看着这一幕,看着裴知行仰头望天的无奈,看着裴知行打马远去的背影,再看着如木桩定在原地的周木,心底漫起一股荒凉,这种感觉说不上是因为什么。 但是她很明确,自己每每站在云边城的城门前,心底就是这样的荒凉。 她强行将这股不适的荒凉压下去,去处理此战的后续事宜。 周木是个很守规矩的人,转身回来的时候,就将那两千人马的指挥权上交给风珏,这本是公子留给他的护身筹码。 风珏瞄了一眼他那双红眼,到底是没多说什么,不过那兵权也没擅自做主,“这兵权暂时就放一半在本将这里,一半由你自己掌管,等本将回禀了郡王,看郡王如何说,最后我们都听王命行事成吗?” 周木点头,表示同意。 风珏瞄了一眼门外,没有随侍,她问,“裴知行没有给你安排副手或者随侍?” 周木摇头,闷声说没有。 “成吧,等我回禀了王爷,看王爷怎么安排,”她看周木情绪不佳,刻意逗他,“呵,说不定到时候王爷一生气,将我们两人捆起来打板子,各打五十军棍,只留一口气在。” 周木闷着歪了歪嘴角,没怎么笑出来,“不不会的,王王爷不不会打打将军” 风珏暗暗皱眉,“你的意思是他只打你,不打我?他为何不打我?” 周木想了想,学着裴知行的话说,“将将军有有功,王王爷看看重,不不舍得。” 风珏摇头,这些人啊,到底是不常跟赫连长澈接触,赫连长澈这人有多仁慈,就有多狠戾,没有他做不出的。 到底会不会挨军棍,这事还真说不准,风珏连夜写奏报,递回葫芦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