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予听着他二人的话，慢慢地就没了欣喜，他还是没学会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他明明也很担心余山的，也怕他累，怕他苦，怕他伤，但就是不能像大帮主那样说出来。 他会做的，就是跟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衣袖，又或是像当初跟着他离开南方时那样，窝在他怀里沉沉地睡去。 而他能做的，就是研制出各种药丸，等他出门远行的时候，塞给他，不让他受伤受疼。 还有就是信他，完全信他，哪儿也不去，乖乖待在这处院子里，巴巴地等他回来。 他也讨厌自己的白头发，可他想了许多办法，就是不能将这一头白发弄成跟他一样的黑色。 应予觉得好烦躁，真是烦透了，他胡乱踢几脚地板，浅帮鞋顺势飞了出去，脚趾头隐隐生痛，他低头一看，大脚趾头已经红了。 他忍着痛，看着那飞远的浅口鞋，心里越来越空，在原地愣怔了许久，他才默默地将鞋子捡回来，慢慢穿上，然后去看榻上的人。 他蹲在榻边，呆呆地看着昏睡中的人。 二帮主说这个人是女子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连大帮主都不可以，这是不是证明二帮主也最信自己？ 如此一想，心里那点不虞就消散了大半。 他觉得这个人很好，给他送了许多酥糖糕点，所以一定要治好她。 他伸手探探她的鼻息，比较稳，心里又欢喜起来，他从抽屉里捧出一大堆瓶瓶罐罐，开始调制。 每忙活一会儿，他就探身过去查看一番，又觉得她的脸朝一个方向趴久了脖子会疼，就每个时辰帮忙将人的脑袋换个方向放。 如此，他忙得不亦乐乎，连饭都忘了吃。 余山在外头应付一圈，一切处置妥当后，就从自己房里的密道直接到了禁室，然后避开机关，悄悄到了应予的院子里。 天色将晚，暮色渐浓，该掌灯了。 可那个小东西趴在案牍上，心无旁骛地忙活，连他来都没注意到，更别提点灯的事。 余山将手中的包袱和食盒搁在一旁，轻声问，“没燃灯，看得清么？” 应予听见是余山的声音，眸中生辉，龇牙说看得清，他盯着余山看，小声问，“不是说乏了么，你怎么没歇息？” 余山将食盒推过去，“我不来，你是不是又忘记吃饭了，啊？这么不乖。” 应予摇头，嘀咕一句，“没有不乖。” 余山伸手揉揉应予的头，复又软声哄，“我不乏，那是骗大帮主的，快来看看，给你带了什么。” 应予放下手中的小瓷瓶，乖乖地挪过去，“什么啊？有核桃酥么？” 余山轻轻摁了一下应予的额首，“你呀，出息，就惦记着她的核桃酥，还没吃够么？” “嗯，不够的。” 余山惊讶了，“为什么就核桃酥老吃不够？” 应予躲闪一下小眼神，小声说：“大帮主说，里面有芝麻，吃多了，头发就会跟你的一样黑。” 余山心里咯噔一响，他曾经也打趣过应予的白头发，没想到这孩子心里真有阴影了，真是不该，他忙道：“别听大帮主胡说，他骗你的。” 应予一愣，嘀咕一声，“他为什么要骗我？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余山歇嘴了，这话怎么接都不对，但他又不忍心予应因为头发这事不开怀，温声哄，“没有，他没有不喜欢你，”摸一把应予的头发，“这白发比我的好看多了，你看，我们都没有，就你有，大帮主那就是嫉妒你，所以才那样说。” 应予靠过去，拉着余山的衣袖问，“真的吗？” 余山一咬牙，“嗯，真的。所以，那核桃酥不想吃就不要吃了，好么？” 应予摇头，“其实，也好吃的，很久没吃了。” 余山定定望着应予问，“都吃完了？” 应予狠狠点头，“嗯，都吃完了。” 他紧紧拉着余山的衣袖，一字一句地说，“你这回出去了五百五十七天，我每天吃一块，吃到第四百零七天就没了，我就一直等，一直等。” 似乎怕余山不理解他要说的意思，又赶忙补一句，“不是等核桃酥，是等你，等你。” 余山眉眼一弯，心上忽然传来一股异样，密密实实地，微微泛着酸。 他痴痴地呢喃一声，“等我做什么，回来也没时间陪你玩。” 应予也茫然了，等余山回来做什么呢？好像也没有什么，他那么忙，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可就是想等嘛，想看到他嘛。 认真想了许久，应予小声说：“不知道，就是想看到你，看不到也行，知道你在家，就好。” 他伸手一指窗外的海棠树，“你不知道，你在家的时候，那棵树都好看许多，还有核桃酥，你不在的时候，它不香，是苦的。” 心上如同扎了一针，酸中泛着疼，余山轻咳一声，自顾自地将食盒打开，一样一样地摆放在应予面前，“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应予一看，欢喜出声，“有马蹄糕，还有绿豆糕，嗯，好香，”他捻起一块，小小地咬一口，慢慢咀嚼，又问，“你吃过了么？” “嗯，我跟他们在前厅吃过了。”他看着应予亮晶晶的眼眸瞬时黯淡下去，又添一句，“不过，没吃饱。” 那眼眸又亮了，一块糕点已经递到了嘴边，“那你也吃，我们一起吃。” 余山接过那块马蹄糕，咬一口，陪着应予慢慢吃。 余山一边吃，一边说：“包袱里有给你做的新衣裳，晚些时候试试，看合身不。” “站起来我看看，长高了没，有一身衣裳还是去岁年底做的，那时候以为赶得回来，若是长高了不合身，那身衣裳就不要了。” 应予龇牙咧嘴地站直身，乖乖地站给他看。 “嗯，是长高了一截，那就不要了，另外再添。” 应予舍不得丢，忙说：“要，不丢，我觉得没长高，能穿。” 余山嘴角一弯，伸手将人拉过来在一旁坐好，刮了一下应予的鼻尖，宠溺道：“咱又不是穿不起，二帮主有的是钱，不合身的就不要了，等我歇息好了，亲手给你缝一身，如何？” 应予睁大眼睛，痴痴地问，“你你还会做衣裳？” “嗯，别小瞧你二帮主，会的可多了，别说缝衣裳，就是布鞋也会的，你二帮主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是自己缝鞋袜穿的。” 应予惊呆了，眼冒星星，很是崇拜，很想一下子就扑进这人的怀里，但心里有个声音说不可以，所以便作罢，只闷声闷气地说，“我，我怎么就什么都不会呢？” 余山侧眸看着一旁的人，见他失落，温声道：“不怕，有二帮主在，二帮主会。” “不必妄自菲薄，你会解毒，会救人，你会的这些，二帮主也不会。你很好，很乖，不要多想。” 过了许久，应予仰起头，闷闷地出声，“要不然，你还是教我功夫吧，我一定好好学。” 余山暗里叹息，这孩子定是将白日大哥说的那些话，又搁在心里了。 “二帮主会保护你的，你若真心想学，也可以教你，若不想学，也莫为难自己。” 应予诹一下鼻子，呢喃低语，“大帮主说，你会成家，要保护妻女，我，我”我要学会保护自己，让你放心。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一扭头，复又抓起一块糕点，一分为二，反手递过来一半，将另一半塞进了嘴里。 余山接过那半块糕点，看了看，才又丢进嘴里，慢慢咀嚼，沉默不语。 “赶路，累，你睡吧，我去给公子换药。” 余山嗯一声，跟过去，欲帮忙换药，被应予推进隔间，按倒在罗汉床上，迫使他睡觉。 约莫是路上赶得急，疲累至极，余山一沾被褥就撑不起眼皮，头一歪，就睡沉了。 这一夜，余山睡得沉，他哪里知道，应予给他点了助眠的香。 应予一夜未眠，他每隔一个时辰就要给风珏换一次药，根据她的体表温度适时改变药剂分量，又要清除污血余毒，耗尽心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