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里,赫连长澈召集众位将军议事,并提议撤军回雁西阙。 此提议一出,下头各位将领神色各异,但他们没有更好的提议,也就只有听令行事。 唐雎皱眉沉思许久,最终点头同意了,这是目前相对来说,最好的办法。 好不容易夺回的葫芦庙,再一次被北燕大军占领。 不过,令诸位将军颇感意外的是,萧炎那厮这次没有大肆屠杀百姓,也没有毁灭粮田,将士们心中稍安。 大部队先行撤回雁西阙,风珏跟裴野二人率两千轻骑垫后,在经过桃花镇的时候,遭遇敌军围追堵截,双方发生恶战。 最终因寡不敌众,惨遭敌军碾压,只好混战中逃生,方明被敌将陆术一箭取命,裴野身中数刀,血流不止。 风珏也负了伤,在逃生途中,背后中了陆术一箭。 见情形不对,危急关头,左戎狠拍一掌追风,迫使追风驮着主子先走,他则以身挡敌,转头与敌军厮杀,为风珏跟裴野挣出了一线生机。 风珏哪里肯丢下左戎一人独自对敌,欲回身相救,却在回身的那一刹那,眼前一黑,看不明路。 刹那间,她心里清明一片,箭上有毒。 裴野在她身后,眼看人要栽倒下去,当机立断,甩出手中长鞭,一鞭子将人卷住,使巧劲一勾一扯,将人带回自己马上。 裴野没有松开鞭子,就着鞭子将人卷靠在自己背上,狠夹马腹,奔命逃亡。 裴野一边奔命逃跑,一边出声唤身后的人,他也弄明白了状况,箭上有毒。 他惶恐不安,忧惧心惊,只知道狠命地逃,丝毫不敢马虎。 他本身受了重伤,又不识得路,仓惶间一路狂奔疾飚,不知逃了多久,直到跑到一处山脚下,马儿腿一软,哀鸣一声倒地,两人齐齐跌落出去。 跌落下去的刹那,裴野翻身将人托住,自己重重砸下去率先落地,他在最后一丝意识里还顾忌着风珏背上的那根箭。 在确认护住怀里的人后,身负重伤的裴野也跌入黑暗深渊,不远处的马儿口吐白沫,累倒于地。 余山望一眼不远处的石阶,舒了口气,他才从南边回来,这一趟出去了一年有余,终于又回山了。 望一眼身后那一队长溜溜的马车,颇感豪气,这一趟远门,值得,大哥心心念念的家伙什都弄回来了,与白龙帮的恩怨,也是时候做了结了。 归心似箭,奔波一路的疲惫也不算事儿,他复又扬声催促手下的兄弟伙快行。 没行几步,前头就传来了惊呼声,好像在说死了人,他不耐烦地暴喝一声大惊小怪,驱马前去查看。 什么人要死在他青山帮的山脚下,真是不长眼。他骂骂咧咧地驱马靠近,一看就傻眼了。 愣怔一瞬,他便急急跳下马,将刚刚还在骂不长眼的人抱起来,探鼻息,似有若无。 他大骇,乱了方寸,抱着人就狂奔,身后那一队货物也顾不上了。 还是副手出声提醒,他才翻身上马,丢下一句赶紧跟上,就打马先奔回山。 不幸中的万幸,阴差阳错之下,不识路的裴野竟是将人送到了青山帮的山脚下。 冥冥之中似有缘法,他二人命不该绝。 手下的人见二帮主将人抱回了山,便猜测这人很重要,剩下躺在地上的这个,他们也不敢怠慢,商议一番,腾出一驾马车,将人拉了回去。 余山感受到怀里的人逐渐凉下去,心头惊惧忧急,只想快点再快点,他抱着人直冲那间禁室,越过重重机关,直达应予的院子。 应予正迷糊着打瞌睡,闻见动静,就知道是余山回来了,他一直在等余山回来,当即跳下榻,鞋子都来不及穿,喜出望外地跑出来相迎,可他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余山的脸色太不好,还有,他怀里抱了个人。 “应予,快救她!” 应予跑过来一看,也失了色,他手忙脚乱地跟在余山身后,痴痴地说:“她中毒箭了。” “是,快救她。” 将人放在榻上,应予已经动手开始查探情况后,余山才恢复几分感知。 他跌坐在一旁,大口喘息,搂着人从山下骑马奔回山上,又抱着人跑来应予的院子,这一路,累得够呛,主要是急的。 此刻歇息下来,他才感知出四肢的僵硬,看着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自己将才有多惊慌。 鼻尖滚下一滴汗液,凉的,他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应予看着趴在榻上的人,有些慌,他也急,要是再晚点,他也救不了,他对着那根箭,比划来比划去,都下不了手,只好闷头喊,“二帮主,过来,搭把手,拔箭。” 余山赶忙过去,腿脚僵硬不听使唤,他真的是有些狼狈地爬窜过去。 看着那箭,余山惊魂未定地问,“怎么拔?” 应予比划了一下,“需要你划破那半边甲衣,然后让她靠在你肩上,便于吐出喉中淤血,你拔的时候要快,箭很深。” 余山抽出腰侧的短刀,二话不说,一刀将甲衣割破,觉得甚是碍事,将整副甲衣摘掉,丢出去老远,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握住箭杆,手上运起一股巧劲,一把逮出那根箭。 一股黑血追随着箭头喷出,溅了一地,箭头乌黑噌光,箭头倒刺上挂了一坨血肉,格外刺目,余山没有多看,随手一扬,那根箭就插在了院里的柱子上,箭尾发出沉沉颤鸣声。 应予看了那箭,愤声嘀咕,“好歹毒的箭。” 他再看那深乌的血洞,轻轻用纱布吸染污血,又嘀咕一声,“好厉害的毒。” 余山顺着瞧过去,看了一眼那伤处,深乌色的血洞,那半个后背已经紫了,连肩头亦是发乌,他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不免心惊心悸。 他赶忙移了视线,不再多看。 他没有问是什么毒,也不出声,完全听应予的安排,应予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 小半个时辰后,应予才后退一步,告诉他可以将人放下了。 将人放好后,余山回身,看见应予额上竟是细细密密的汗。 余山从袖里摸出一块丝帕,丢给应予,低声说:“辛苦你了,擦擦汗。” 应予摇头,接过那丝帕,擦拭额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哪里发现她的?若是再慢半个时辰,我也救不了,毒浸染的快,坏死的地方,只能割掉。” 余山嗯一声,盯着那块被割下来的血肉愣神,割下来的腐肉足有巴掌大,看着就发麻。 许久后,他才吐字,“山脚下。” 等应予将那腐肉污血处理干净,再回身挨着余山站着,一同愣神。 余山这才看清应予是光着脚丫子的,应是急着跑出来,一直没来得及穿。 他环视一周,看见一旁的摇椅前有一双软底浅口布鞋,他大步走过去,将鞋子捡了回来,蹲下身,温声说:“抬脚。”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应予觉得有些别扭,他后撤一步,蜷缩起脚趾,将脚藏在衣摆里。 “怎么,不要我给你穿了?” 应予摇头,他不是不要他帮忙穿,实在是现在觉得有些难为情,他幼时黏余山,常常让他帮忙穿鞋,可是现在他不小了。 他瞥一眼昏睡中的人,尤其是有旁人在场,就更不自在了。 余山不理会他的小动作,一把捉住应予的小腿,迫使他抬脚,“快,穿鞋,打赤脚哪里行。” 应予瘦弱,犟不过余山,只好听话地抬了脚,乖乖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