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雎一盏茶刚端起,还未入口,外头就传来了紧急军报,他也没有多言语,放下茶杯,跟赫连长澈对视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这一趟是为何而来,彼此都心知肚明,无需过多言语。 赫连长澈看过密信后,将密信递给唐雎,唐雎垂眸接过,细细看后,当下只问了一句,“殿下,河中府的援军三日内能到么?” 赫连长澈摇头,神色凝重,“按信上所说,约莫十日后能到吧。” 唐雎霎时凝眉,声音也不似刚刚那样温润,“皇上的旨意也敢儿戏,裴茂胆大包天。” 风珏盯着眼前的地图,心里暗想,这人一路长途跋涉,对形势依旧了如指掌,看来,这位不仅能武还善文,是个文武双全的谋臣。 她暗暗打量唐雎,这人气质儒雅,谈吐不凡,但言行果断,是个有魄力的,眼下,王爷身旁正缺他这样的谋士。 “裴茂故意拖延,是在给本王下马威,”赫连长澈沉声道,其实,他什么都明白,“本王虽趁机走出了京都,但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使绊子的机会,即使大敌当前”。 唐雎沉了眸,冷声道:“一群蠹虫,大敌当前,为了一己之私不分轻重,是想重蹈覆辙么?”曾经的北晋王就是被他们这样一步一步陷害入狱的。 重蹈覆辙四个字刺痛了赫连长澈的心腔,他冷冷出声,“我不是三哥,这一次,绝不让他们得逞!” “裴茂猖狂至此,他那颗项上人头暂且留着,终有一日,本王要摘了他。” 唐雎颔首,很是赞同这位殿下的果敢,但他语出惊人,“三日内若无援军,那殿下就赶紧下令,令我方大军撤出葫芦庙。” 赫连长澈讶然了,这话着实大胆,总体来说,此时如此提议,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一旁的凤梧跟横颜二人也颇为不解,横颜还问出了声,“大军撤出葫芦庙?葫芦庙易守难攻,又适合伏击,好不容易才夺回,怎么就要” 唐雎指着眼前的地图,温声问,“北燕萧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清顺台,是为何?” 横颜围过去,也指着地图上的清顺台,“此处极其险要,堪称北燕大军的后门,如若风向不对,敌方大军即可从清顺台撤回大庚岭,”横颜望一眼上首的赫连长澈,复又道,“这也是,我们向清顺台进兵的原因。” 唐雎轻轻颔首,他戳着地图上的清顺台,“我们能想到的,北燕也能想到。” 他的手指从清顺台移动到葫芦庙,又从葫芦庙移到云边城,如此来回移动。 “还请诸位将军再细看,清顺台跟云边城互成掎角之势,进可攻,退可守,若再以葫芦庙埋下伏军,形成稳固三角鼎力之势,如此,便固若金汤,攻无可攻。” 不知想到了什么,唐雎微微叹息,收回了五指,蜷缩成拳。 “依唐将军所言,当年,如若冯剑平没有在葫芦庙暴露,是不是云边城就不会失守?”紫嫣快人快语,直直就问出了口。 她环视一周,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没有什么不能问的,何况这个问题她憋在心里许久许久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一直没弄明白,曲北鹤为什么会兵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一静,各怀心事,也就无从旁顾,所以无人察觉一旁的风珏瞬时绷直了身子。 良久,唐雎才哑声开口,“也不竟然,清顺台已经失守了,三角鼎力之势失了一角,不稳,”他深叹一息,惋惜道,“如若冯剑平没有在此处暴露,镇守云边城的曲北鹤,应该能坚持到师兄北晋王的驰援,北一西大营不至于全军覆没。” 紫嫣听了这话,瞬时皱眉,她心里有疙瘩,师傅跟王爷的惨局她无法释怀,又听了诸多谣言,她冷冷出声,“可世人都说是曲北鹤弃城降敌,云边城才失守的。” 凤梧瞪了一眼紫嫣,将人往后拉了一把,低声警告,“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岂能信听谣传?” 唐雎以拳抵住鼻尖,缓息数次,温声对紫嫣说:“既是谣传,就莫要信了。” 唐雎环视一周,最后将视线投向上首的赫连长澈,哑声开口,“当年的真相,恐怕只有当事人知晓,真相,从不在不知情的人口中。” 说完这句,唐雎默默垂眸,复又呢喃,“以我跟曲将军共事多年的经历看,曲将军绝不是弃城降敌的人!他是北晋王看重的将,他不会背叛北晋王。” 横颜在一旁沉眸,一直未出声,这么些年,外头谣传满天飞,曲北鹤又落得那样一个悲惨下场,这事,无论真相如何,都已扯不清。 听唐雎提到了北晋王,紫嫣也歇了气,她就是不愿意相信有人会背叛王爷,所以她才心有不平。 “当年云边城兵败,西三州失守,北一西大营全军覆没,付出了惨痛代价,”唐雎轻咳一声,尽量压下恨意情绪,“却总有人要一个死无全尸的将军来背锅,细想想,这是为何?” “退一万步讲,他曲北鹤就是再有能耐,他就是真的背主叛国,北一西大营六万将士中就没有一个忠心爱国的?就没有一个向扶风城递信的?” “清顺台驻军失守,葫芦庙伏军暴露,怎么就掐的那么准呢?” 这一声声低语,既是自问,也是质问周边的人,最后都失了言语。 良久后,赫连长澈才出声,“真相就是真相,仅凭三言两语无法断定,”他将地图又挪动些许,扫视一周,复又道,“我亦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一步一步酿成那样的惨祸,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我跟你们一样,心有遗憾,若是三哥在,我还是那个成天跟在他身后的纨绔。” 话题又偏移了,唐雎暗哑出声,“真相到底如何,慢慢查询,为今之计,是要规避风险,保全兵力。” 他们各有心事,无一人注意到已退至角落处的风珏,此刻,她已僵在原地,如同生根老树,指甲深陷掌心亦不知,她极力绷住面容,才显得面色无异。 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些人口中听到曲北鹤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知晓他曾经的同僚是如何看他的。 所幸的是,还有人愿意信他。 紫嫣忿忿不平说出的那句话,无可厚非,毕竟她那时还小,还没见过曲北鹤本人,她心中仇恨太过浓烈,找不到一个发泄口,被流言牵了头。 这些年,默默压抑封锁起来的仇恨,今日,总算是可以暂时见一丝天光了。 恨!怎会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