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红了眼,凤梧有些慌,也很心疼,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他只好转移话题。 “你这孩子,又说胡话来诓我,王爷不是在清顺台吗?怎会在此?” 紫嫣将眼底泪意憋回去,尽量平稳地开口,“不知道,我刚刚在教场练箭,忽然看见了风校尉的那只神鹰,就跟着它的踪迹跑了过来,果真看见横将军去正门迎回了王爷三人。” 凤梧皱了眉,“三人?” “就是王爷和他的侍卫,还有风校尉,”紫嫣停顿了一下,然后觑着凤梧的脸色,说出了后半句,“那侍卫受了重伤,横将军唤了军医。” 凤梧一惊,本该在清顺台的人,忽然回了葫芦庙,且又有人受了重伤,听起来,情况很不妙。 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主子曾经让他将小玩意儿送给七皇子和四公主的事情,不管旁的人,主子待他们二人是真心的。 “且去瞧瞧吧,无论如何,总是要见的,避嫌哪能避得过来?”紫嫣在一旁闷声相劝。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冷了眼眸,“从宁郡王离开京城那刻起,我们的机会就等到了,凤梧,你还在怕什么?” 凤梧将手按在寒霜剑上,紧紧抿着唇,没有言语。内心却早翻起了惊涛,他在怕什么呢? 他怕的很多,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怕不能还主子一个清白名声,怕一时冲动,将身旁这些人搭进去。 什么都怕,但,唯独不怕死。 紫嫣见他愣在,继续道:“我们一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躲是躲不掉的。从宁郡王北上那一刻起,我们就只有一个选择,扶正他,一条道走到黑。” “这个理不仅我们自己明白,定安城里的人,也都明白。” “从王爷决定离开京都的那一刻起,我们这些人,就从罐子里被盘活在了棋盘上,生死殊搏,皆有命定。” “既然是棋盘上的子,就不能任由人摆布。” “我们既是棋子,也亦是执棋人,怎么走,我们自己说了算。” “我们是凭着仇恨活到今日的,你我若自缚手脚,就只能任人宰割,血淋淋的教训就在昨日,我们不能走他们的老路。” “没什么好怕的,赢了一起活,输了一起死,不论生死,我们都会在一处,你也莫想推开我。” 凤梧抓住了寒霜剑,慢慢红了眼。 紫嫣慢慢走过去,俯身将凤梧拉起来,悄声道:“我已经将东宫那边放了眼线的消息,放给楚王那边的人了,让他们鹬蚌相争去,过不了多久,身边就会干净许多。” 凤梧随着她走了两步,反手扯住紫嫣的臂缚,厉声道:“以后不许再私自行动了!” 紫嫣摇头,“不是私自行动,横将军知晓的。” 凤梧有些无奈,横颜惯常比自己有魄力,杀伐果断,他也比自己心中的仇恨更强烈,毕竟他所受之苦远不能想象。 “随我去见见这位郡王爷吧,不说别的,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再说,他跟我们王爷还有几分相似。”紫嫣哄劝道。 凤梧跟在紫嫣身后出了门,他一直不曾单独见宁郡王,还不是因为他身上有几分主子的影子。 这几分相似的影子,既让自己欣慰,又让自己惶恐。 主子最后一败涂地,不得善终,不是因为主子不够好,反而是他太好了,好到不愿意伤人,不愿意去争,好到他想护住所有人,最后却什么都护不住。 而这位王爷,越是跟主子相似,他就越怕,怕这位王爷步入主子的老路。 主子那时还有兵权在手,而这位,如今还一无所有,他还那么小,才年满十五。 一无所有的他,要怎么去跟那三位斗呢? 不过紫嫣说得对,他们别无选择,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三位走上至尊之路,血海深仇,怎么能让那样阴毒的人上位呢? 凤梧嗯一声,悄悄整理一下衣装,和紫嫣直直往主营去。 刚到赫连长澈营房外,就碰上了提着药箱匆匆忙忙赶来的军医,士兵赶忙将他们一起迎了进去。 赫连长澈正低头看地图,听见动静便抬头,挥手阻止军医行礼,催促道:“赶紧去看看” 一句话未说完,余光就瞥见了军医身后的人,神色瞬间一紧,一直不得见的人,如今倒是自己走到自己面前来了,是因为忧心自己的安危才来的吗。 自己为什么敢只身独上北地呢?或许是因为这里有自己愿意相信的人吧。 “凤梧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赫连长澈温声说免礼,并两步迈过去,伸手扶了一把凤梧。 紫嫣站在凤梧身后,依样见礼。 赫连长澈赶忙免了她的礼,将人引入坐,吩咐随侍士兵看茶。 横颜自凤梧进门起,眼底就有了光芒,凤梧比自己谨慎细心,上回他没见宁郡王的人,本以为他是不看好这位王爷,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或许,他只是太过谨慎了。 风珏悄声侧身一步,将身侧的空位留出来,自行移到最末端的位置。 她一直沉眼旁观,发现这位郡王对横颜、凤梧和紫嫣的态度,要远比旁的将军温和些,虽然表现的并不明显。 还是谢临敏锐,他早说过,宁郡王对北晋王的部将总是不一样的,毕竟他幼时跟北晋王最是亲近。 她以有心观无心,就会发现诸多小细节,比如,留守葫芦庙的是横颜将军,能将后方交给横颜,说明他无比信任他们。 再比如,他刚亲自扶凤梧的胳膊时,眼底没有一直以来的冷厉之色,就连声音也和缓些。 正当她想地出神时,军医已经提着药箱出来了,正在向赫连长澈回禀伤情,“刀伤颇深,万幸的是止血及时,并无大碍,但需要好生将养,天热,避免感染溃乱。” 军医回禀完情况,留下几包药剂,告礼离去。 李贞身着单衣,从耳房走出来,腰间随意一拴,隐隐约约能看见半个胸膛。 赫连长澈一转身就看见了他这副德行,低喝一声,“受伤了就好生歇着,跑出来干什么?” 李贞不明所以,诚声道:“大家既是要商议要事,卑职肯定得”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赫连长澈打断,“滚回去躺着。”他实在有些气这人榆木脑子,衣衫不整就往外跑,没看见在场还有女儿家吗? 他不经意地扫一眼风珏跟紫嫣两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就蹙了眉,嘿,那两个,哪有女儿家该有的娇羞,竟都是大咧咧地盯着李贞的胸膛看,眼睛都不带眨的。 他又转眸看了一眼李贞的胸膛,然后加重了语气,“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莫名被骂不成体统,李贞很不解,垂眸一看,而后抬眼扫一圈屋内的人,在看见紫嫣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后一捂胸口,向赫连长澈告罪一声,红着脸回耳房去了。 风珏在一旁紧紧捏着拳,极力忍笑。 紫嫣亦是忍笑忍得辛苦,在军营里混迹久了,啥样的没见过,压根就没有体统的人。可是这些男人,动不动就提体统,刚刚在来这之前,也被骂不成体统。 她抬眼朝骂她不成体统的人看去,那人也正望着自己,眼里还有一丝复杂不明的情绪。 紫嫣朝他做了个鬼脸,被凤梧瞪了一眼,紫嫣不以为意,她一转眸就对上了风珏似笑非笑地眼睛,心子骤然狂跳,这人也太好看了吧。 紫嫣心子蹦跶地厉害,为掩饰,她身子后倾些许,同样对风珏做了一个鬼脸。 风珏微微点头,也对紫嫣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紫嫣唰的一下就脸红了。 下一刻,风珏感受到了好几道强烈的视线,她转眸一扫,就看见了赫连长澈跟凤梧都盯着自己。 只一瞬,他们又都将视线收回。 李贞再一次从耳房出来,这次他身上多了件外衫,穿戴整齐,可他一脚迈出来,就迎上了好几道目光,然后,这位侍卫登时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