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回到风鸣关已是寒冬,将驻守军安排回驻地后,贺玄就要回京述职去。 每隔三年,边关守将就要回京述职。 本就是回京述职时间,再加上此次大胜西厥,可谓是恰逢其时,贺玄却为此事颇为苦恼。 若是按功劳划分,他怎么都要带上风珏跟谢临二人,可是这二人还只是千夫长,并不在回京行列中。 他二人临危请命,领兵迎敌,这本就不大合规矩,要不是当时情况紧急,他是不会应的。万幸的是,他二人成了,否则自己戎马半生,也不够担责。 若是带去京都,不合规矩;若是不带,不合情理。 就在贺玄左右为难的时候,风珏跟谢临二人自动找上门,声称要留守关口,让他安心回京述职。 贺玄深受感动,往上递的奏报又加深了笔墨,重重提到了他二人的功绩。 其实,是风珏自己还不想去京都,一切都还未到时候。 她想,手握重兵,功成名就,有实力直面奸贼的时候,才可以去京都。 在这之前,韬光养晦才最是要紧。 裴野也留了下来,自从听说了风珏一举攻到西厥王城脚下的壮举后,他就彻底被这人征服了。 他很是遗憾,没有跟着风珏一举攻到王城跟前去,作为一个猛将,这样的壮举不可谓不吸引人。 但他也深知自己的缺点,所以即使镇守后方,也甘之如饴。后来,风珏跟他叙了一回话,他就更加信服这人。 这不,风珏留守关口,他也主动向贺玄打报告说留下来。 贺玄已有三年未归家,这次想趁机归家看看,可他一直不放心这头的事宜,还好裴野也主动留下,这样他约莫可以挪出半月的时日,归家一趟。 如此安排,皆大欢喜。 腊八一过,转头就到小年,外头天寒地冻。 这日,风珏正跟裴野、谢临等人架火烤,忽然有小兵来报,说山下来了好多人。 几人一惊,急急忙忙往外跑,等看清状况后,又都松了口气,原是前头镇子里的百姓来送年货。 这些人放下东西就跑,生怕他们不收,风珏扫了一眼,都是番薯等农作物,便也就收下了。 也有人没跑,提着包裹直愣愣地杵在原地,风珏一眼望去,顿时一惊,慢慢就哽住了喉头,说不出话。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人了,上回见,好像还是三年前。 三年不见,他容貌未变,但气质已是不同。变得更内敛,更深沉,更庄重,粗布衣裳也掩饰不住他的气质。 她几大步靠近他,渐渐地发现,这身粗布衣物之下的躯体已有了道骨之意。 不等她出声,柳子歇先她一步开口,“娘让我来看看你。” 他将手中包裹往她手里一塞,大有掉头离去的意思。 这时,谢临也认出了这人,几大步跳过去拦着去路,对着柳子歇说:“原来是你,你是风兄的?” “兄长!”柳子歇沉声说。 “哦,原来你是风兄的大哥,”谢临回头朝一旁的风珏说,“你看你从不跟我们说家里头的事,你大哥来了差点都没认出来,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拉大哥进去烤火呀,大老远的来,多不容易。” 一旁的裴野也反应过来,赶忙让道,一同邀请这人进屋去。 风珏一手接过包裹,一手抓住柳子歇的胳膊,将人拉进屋去。 一直到几人都坐下来,看着柳子歇就在自己身旁坐着,她才有一种真实感。 这三年来,她一门心思的带兵练兵,没多少心思用在旁的上头,可等她见了人,才深知自己到底有多想念。 她想念山上的人,也想念山上的物,连后山的陡崖都想再去攀爬一回。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心力去数,自己在梦里回了多少次小寒山。 她弯腰,一个劲儿地往火堆里添柴,想将火烧得更旺些,给身旁的人取暖。 “哎,你怎么停不下来,都燃不赢了。”谢临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她有些尬然,却还是朝谢临吼了一句,“就你话多。” 柳子歇一直留意着她,见她如此,便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表示自己不冷。 裴野在一旁打帮腔,“多燃些好,等会儿就可以烤番薯了。” 谢临瘪瘪嘴,表示无语,暗骂一句狗腿,却又扭头出去提了一包番薯进来,埋头烤番薯。 裴野信服风珏,自是也对他的兄长礼敬有加,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包茶叶,开始泡茶,然后跟这位客人闲话。 风珏在一旁默不作声,静静听他们闲话,每当有火星从火堆里迸炸出来时,就展臂护住一旁的人。 外头的风很大,呼啸狂吼,大有落雪的架势,她在想,这样冷的天,他那样单薄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饮过茶,吃过番薯,柳子歇起身说走,风珏愣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也没别的话,点点头,闷闷地跟着人出了门。 聚散有时,离别匆匆,她应该习惯的。 谢临看出风珏的不舍,推一把,让风珏去送送人。 裴野虽然有些憨,也看出来了,大手一挥,说这头有他们镇守,让风珏放心去就是。 风珏朝他们抱拳一礼,随即转身而去。 一直出了栅门,两人都没有说话,前头的人忽然驻足,回转身来,对她说了一句话,“两个小的,想见见你!” 风珏一惊,随即反应,“他们来了?” 柳子歇点头,“安置在海棠苑。” 那一刻,风似乎也停了,她猛地朝虚空吹哨,越吹越急,很快就听见马蹄声。 她翻身上马,朝柳子歇伸手,然后一把将人提上马背,坐下马儿有些不虞,她狠抽一鞭子,让它温顺些。 柳子歇温声问,“可有择定名字?” 她温声回,“有,叫追风,它自己选的。” 柳子歇听了,抿唇微笑。 “你把脸藏在我背后,搂紧我,坐稳。”话落,一鞭子甩出,疾疾朝西市去。 直接打马进了海棠苑的后院,她匆匆跳下马,并伸手将柳子歇揽抱下来,便直奔入门。 时隔四年未见,她太想看看他们的样子。 左戎闻得动静,早已迎了出来,领着她直直进了最里间。 一见她,一高一矮两个孩子就扑了过来,扑了满怀,她亦是紧紧环抱住两个孩子。 怀里那个小的闷头说:“哥哥,我好想你!” 那个大的,只小声唤了一声“师姐”,便再无他话。 风珏强行压住心中的酸涩,细细感受怀里的两个人儿,这不再是梦,是如此的真实可拥。 百感千回,这一刻,她无一字可说,只紧紧将人拥在怀里。 左戎在一旁湿了眼眶,默默地出了门,左风也跟着退了出去,柳子歇犹豫了片刻,到底是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刹那,一滴泪从风珏眼角滑落,随即被她用一指抹去,不让任何人瞧见。 待心绪稍平,她放开两个孩子,一手牵一个,细细打量,高了不少,也结实了许多。 曾经那个哭包不再哭了,那个小小豆丁也大了,他们都红着眼望着自己,这一刻,她很知足,也很心疼。 许久,她闷声说:“我也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