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州刺史何明平被吓没了半条命,朝廷命官在他的刺史府遭遇暗杀,这是何等的滔天祸事? 他这刺史本就当的窝囊,要不是前任刺史大人死的仓促,就连别驾和长史大人都死于非命,还死的彻底,也轮不到他一个别驾从事来担任一州刺史。 他先是临危上任,后又经历平民举义抗敌,他既不能阻止抗敌之义举,又不能投身入抗敌中去,上头没发话前,他这个临时顶替的刺史大人,就只能尴尬的吊在中间。 这次朝堂派人来,也算给了他一道委任令,他官位还未坐稳,竟又发生了这样的祸事。 他也是有口难辩,他连雁门州现在的军政事务都还没摸清,哪有心思来管这府邸的弯弯道道,这偌大的府邸,他自己都还没记清何处是何处。 所以,当下头有人来报说安抚使的处所遭了暗袭时,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走,还是长随领着他,才赶了过去。 楚王赫连长晖本已歇息多时,一听说梅涔被暗袭,当即爬起身,衣裳尚来不及穿戴规整就往外跑。 院里一片狼藉,足见打斗何其激烈,黑衣尸身横七竖八,死的透彻。 赫连长晖只看了一眼,当即人就不好了,心子蹦到嗓子眼,万幸的是梅涔人没受伤,否则他连京都也别想回了,更遑论其他。 何明平一见他,便如同见了主心骨一样,朝他扑过来,跪地谢罪,吓的话都说不利索,这位刺史大人的恐惧不似作假。 最后,整个府邸都被惊动了,就连醉眼朦胧的肖进财,以及其手下那帮粗人,也都赶了过来。 梅涔倒是已经镇定下来了,既有楚王在此,就全凭楚王作主,他退居一旁。 他隔着众人望向那个武将,见他衣衫不整,神色恹恹,完全是一副才被吵醒的模样,暗忖,想不到此人如此善于打掩护。 他不仅善于掩护,心思也极其缜密,他离去之前,将所有尸身移到院里,消除长廊处的打斗痕迹,还将所有尸身的伤划成一样,完全伪造成西序一人反杀成功的痕迹,就凭这一点,这人就不可小觑。 风珏半眯着眼,细细打量周遭的人,这些人皆胆战心惊,尤其刺史大人,脸色比雪还白上三分,要说最先排除嫌疑,就是这位刺史大人,一是他这么做百害无一利,二是他实在没必要也没胆量这么做。 他要是有那个魄力胆量,朝堂也不需要派人千里迢迢来雁门诏安,由他代劳即可。 想到此,她便望向楚王,此人身份贵重又驻守于扶风城,朝堂为何不一道旨意将此事安排给这位王爷身上?再看一眼年少的安抚使大人,心思便活络起来。 心思一活络,某些一时没想通的关节便通了,所以,今夜之事,还真是有人想一石三鸟啊! 看来夺嫡之争比自己所想象的还激烈,这回,某些人一石三鸟的谋划是不成了,楚王也可借机暂时明哲保身。 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是做了这样一件大事,此刻她离楚王是那样的近,遥想去岁她在扶风城潜伏两月,就是希望搭上楚王这条线,试着寻找一条通往京城的路。 后来,自己却混入抗敌的起义民兵中,想来也是造化可笑。 现如今,这条线唾手可得,她却不想要了。原因无他,她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靠人不如靠己。 这世上没有捷径可走,她要走的路,本就是一条独路,只有她自己可以帮自己。 这位主可不简单,更何况,她不想卷入夺嫡之争中去。 这一夜,诺大的刺史府,无一人能眠。 由楚王坐镇,当即一声令下,封锁刺史府,连夜查案,府邸上下全都接受审问,当日只要出入过安抚使大人院落的仆人,只要没被灭口的,全部下狱。 楚王的手段雷厉风行,府里审问,外头暗守城门,并派兵着便衣四处搜查,如此双管齐下,可依然一无所获,这桩暗杀,最后成了一桩悬案。 无奈之下,赫连长晖最后只得将此事写成奏报,快马送回京都。 风珏能想通的关节,楚王赫连长晖也能想通,这波暗杀就是冲着他来的,安抚使大人不过做了别人用来对付自己的刀。 知道又如何,最重要的还是缺少证据,一无活人,二无死物,就连死士手中的兵刃,都是黑市批发来的。 他亦是入了别人的局,僵局。 不过,不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有人太过急功近利,想一招将他踢出局,所以,不惜冒着挑战天子之威、得罪中书令之人,也要做局,真是太稳不住气了。 皇上为何委任刚及冠的梅涔为此次的安抚使?还不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 若论资历和官威,他这个驻守在北地的王爷还不够?那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 可若是这一道旨意,当真降落在自己头上,那无异于公然告诉群臣,他更属意自己。 以他在北地现在的名声,皇上是不可能不防着他这个楚王的,而自己又太过心急,暴露出了短板。 所以,不论是太子党,还是齐王派,都想趁此时机拉自己下马,皇上想圈自己回京,三方心意倒是不谋而合。 不同的是,有人想圈住自己,而有人要一招绝了他回京的大道。 这一招,没能将他焊死,反而成了他明哲保身的时机,真是造化。 反观这位年轻的安抚使大人,此次惨遭横祸,还能临危不乱,皇上识人之术,果真了得。 若是可能,由此搭上中书令这条线,那于他的大道来说,那便是锦上添花,所以,他查案越发地用心卖力。 案子即无进展,便暂时搁置下来,梅涔如期返京,楚王赫连长晖病重,一道回京休养。 安抚使大人启程回京这日,雁门州刺史何明平一路相送出城门,谢天谢地,这两蹲大佛终于可以送走了,他自己死在刺史府可以,皇上钦点的安抚使和楚王可不行,那是万万不行,破块皮都不行,他一个脑袋不够砍。 肖进财此次被封为游击将军,由一介草寇一跃成为正五品朝廷大官,称得上是鲤鱼跃了龙门。 所以,这位肖将军也在送行行列,风珏这位百夫长自是也在其中,她亦是和众人一样抱拳躬身行大礼,恭送这二位贵人。 梅涔的视线,再一次越过众人望向他,后来他们再也没单独见过,初见便是救命之情,世间缘分,总是无解。 心间情绪忽有百感,他总有预感,他们还会再见的,他想,下回见,也许就是在京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