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宋连荷竟然安然无恙,连根头发丝都没掉,宋郗兰是不信的。 可满月带回来的消息又岂会有假? 她压抑着所有复杂的情绪,问:“王爷呢?” “呃,奴婢刚才问过车夫,王爷去华胥坊。” “那是何地?” “奴婢也打听了,说是、是……教坊司。” 啪。 宋郗兰猛地将桌上茶盏全部横扫到地上。 —— 华胥坊。 殳奉理跪在地上,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臻娘站在旁侧,冷冷地看着他。 周君临抿了口茶,目色寒晦,“去哪了?” 殳奉理微微收紧拳头,头埋得更低:“回王爷,属下有仇家寻来。” “哦?” 周君临掀起黑眸,明明看似还算温和的目光,却又无端溢出少许清冷疏离,“你也会有仇家?” “回王爷,属下既是华胥坊的‘护卫’,自然也要赌钱狎妓,否则,便不是护卫了。既出入这些场所,便会有仇家,被人登门挑衅寻仇,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 这番话,倒是合情合理。 华胥坊本就是龙蛇混杂之地,这里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既要打探消息那势必也会有些“牺牲”。 就比如此刻跪在堂下的人。 看着他这一身的伤,周君临不觉也缓和了态度,“下去疗伤吧。” “谢王爷!” 殳奉理抱拳稽首,随后便下去了。 只是离开前,他朝臻娘这边看了眼,尔后硬生生收回视线,大步走出去。 “臻娘。” 周君临唤她时,口吻轻了不少。 “王爷。” 臻娘侧过身,朝他微微福身。 “擎王那边可打探清楚了?” “是,”臻娘不卑不亢道:“周沧晏不日前进入离关宗,化身伏渊,自称是巫杞国辛王的人。” “呵,辛王?亏他想得出。” 巫杞国虽然内乱,也会时刻谨防外敌,辛王的探子也早已安插在离宗关。 “他来找过你。” 臻娘袖中玉手一紧,稳住胸口沉浮,缓缓道:“是,他在调查鄂府的事。” 周君临嗤笑,“这么说,他应是知道你在为本王做事了。” 就在这时,谷哈匆匆进来厢房,低首耳语:“王爷,王妃……” 臻娘在听到这几个字时,唇线抿直,呼吸也不觉有些沉重。 周君临皱皱眉,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去外面招呼吧。” “属下告退。” 臻娘走出厢房,帕子搅在手上,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脸,很快又打起精神,带着丫鬟来到一楼大厅。 她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宋郗兰。 这不是臻娘第一次见她,早在陵安时,她曾在将军府外偷偷看过。 她果然是像极了她。 而与此同时,宋郗兰也看见了臻娘。 依宋郗兰的聪慧,在初见臻娘时便猜到了。 周君临与她,绝无私情。 臻娘则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抹了然的那一刻,心头像被重拳击中,愧疚与不甘,各种情绪交织。 她始终是活在被宋郗兰笼罩的阴影里。 宋郗兰落落大方地坐在雅座内,满月站在她身后,即便她是个丫鬟,即便她脸上的伤未消,这会看上去还是鼻青脸肿的,可是在臻娘面前仍不禁趾高气扬的,甚是高贵。奴才还分个三六九等,她再怎么说也是王妃身边的,总好过这种勾栏院里的女人。 臻娘娉婷而至,“这位夫人,是您要见奴家?” 宋郗兰没说话,而是上下打量她。 这种高高在上的带有审视的目光,臻娘见得多了,可对方是宋郗兰,这便令她感觉自己承受了莫大的羞辱! 她维持着面上的得体笑容,任由她打量。 “我来这儿找人。” 宋郗兰开门见山地说。 臻娘垂眸一笑:“不知夫人要找何人?” “我夫君。”她的声音温婉动人,带着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娇憨讨喜的气质。 想来是个被夫君疼爱的。 臻娘攥紧手中罗帕,一向妥帖的她竟脱口而出:“奴家这儿来的都是爷们,不知夫人要找的是哪一个?” 这话说得多少带有点嘲讽意味,暗讽宋郗兰是个管不住自家夫君的。 宋郗兰面色一冷。 满月随即呵斥:“放肆!你一个娼妓老鸨怎敢与我家夫人这么说话!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平日里,宋郗兰定会斥责满月出言污秽。 但是此刻,她只是冷冷坐在那,好似傲雪寒梅,高雅圣洁。 臻娘身后的小丫鬟喜鹊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她受不得别人这样辱骂娘子,于是忍不住回嘴:“都到这儿来寻人了,何必又装清高自命不凡?我家娘子只是开店做生意,又没拿刀架在你家爷们的脖子上?是他自己要来,跟我家娘子有什么关系?” “喜鹊!” 臻娘立即斥一声。 喜鹊自是知道周君临的身份,可也清楚娘子对他用情至深,这才忍不住替她说话。 宋郗兰冷眼看着这对主仆,垂下眼眸。 “满月,掌嘴。” “是!” 满月撸起袖子便走过去,臻娘要拦,被她用力推到一边,随即便是啪啪两耳光打在喜鹊脸上。 喜鹊捂着脸,委屈得红了眼眶,臻娘是最护短的,看到喜鹊被打,她气得回身便怒道:“夫人身份高贵,但我等亦不卑贱!喜鹊是华胥坊的人,还轮不到夫人来教训!” 宋郗兰轻抿唇角,冷淡一笑:“轮不轮得到,那是本夫人说了算。你是何身份,还需本夫人多言吗?” 是何身份? 是周君临的部下,还是宋郗兰的分身? 宋郗兰的蔑视,仿佛在这瞬间打弯了臻娘的脊梁。 就在这时,有人撩开挂在雅间两侧的帷幔走进来,“发生何事了?” 看到来人,臻娘心底所有的委屈瞬间决堤。 过去扶起喜鹊,只是心疼地抚着她的脸,眼圈红了,泪珠挂在眸睫上,欲哭不哭的,十分惹人怜爱。 “君临~” 宋郗兰惊喜上前,习惯性挽住他的手臂,半边身子都偎进他怀里去了,“你怎么出来也不说告知一声?害得人家大半夜出来寻你……” 男子敏锐犀利的目光自喜鹊脸上掠过,又扫向臻娘红着的眼圈,眉头情不自禁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