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怪我那时年轻,”陆夫人抬起头,悠远的目光越过窗棂,望向院中连片的白梅。 她是家中幺女,未出阁时,家中父兄长辈拿她当掌上明珠,当年的她骄傲任性比如今的玉菡更甚,可自从嫁到陆家来做了主母,生子管家,与婆母纠缠,几年时间便尝尽人情冷暖。 那时她心中忧愤,一味逃避,甚至对夫君也爱搭不理,才致青春蹉跎,最好的时光没再要个哥儿,管家权也放了出去,如今磨平了棱角,再想回头,已经晚了。 半年前她接茵茵她娘回来,便是看中她得陆润生喜爱,可以分宠,加上她还有个小儿子,若养在自己名下,她有了儿子傍身,再在陆润生面前争一争,也不是争不过邱月如,可惜…… 思及此,她惊觉自己已变成了当年最不屑的那类女子,那时一场马球会上她听说周御史要纳,命邱姨娘切勿纵容,好歹劝他读书,预备明年的秋闱,末尾还提到茵茵她母亲,请她务必不要苛待他们母子,说回来一定给带苏州的土仪好生答谢她。 她通读全文,才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一句慰问她本人的话,她把信倒扣在如意方桌上,腕子上戴的翡翠镯与桌面碰撞出“咣”的一声响,“天杀的,只知道问无干人等,末尾还提到那没福的娘仨儿,偏偏不问我,难道我就是给他管家的?” 邱姨娘娘家乃金陵数一数二的商贾人家,她当年自带十万两嫁妆嫁给陆润生,乃属贵妾,加上生了陆家唯一的儿子,地位不低,不然管家权不会交给她一个妾室。 邱姨娘的陪嫁盛妈妈最会察言观色,立刻捧上一盏茶来,“小姐消消气,老爷这也是看重您,若是旁的人,老爷才不放心把陆府交到她们手上。” 邱姨娘接了茶,并不喝,只顿在螺钿小几上,正待说话,屋外来人通传说费妈妈和王林远家的来回事,邱姨娘心里烦躁,一挥手,命盛妈妈下去料理了,她自己在屋内扶额长叹。 盛妈妈才下去一会儿,玉菡又打帘进来了,只见她把面纱一摘,忿忿道:“娘您看,我这脸上的红疹都快好了,怎么我就不能去暖寒会了?” 邱姨娘无奈,把脸转了过去。 “娘,”玉菡把脸怼到邱姨娘眼前,“您看嘛您看嘛,都好了!” “冒冒失失的,一点儿没有大家小姐的样子,好生坐着,有话慢慢说,”邱姨娘瞥了眼下首的位置,示意她坐过去,玉菡却跟个小孩子一样,偏要和邱姨娘挤在一张榻上,身子紧挨着她,“娘,我脸上疹子真好了,您再去跟夫人说说,让我去暖寒会罢!” 邱姨娘无奈,伸手扶着她的脸端详了一阵,道:“仍有些发红,还是在房里将养着的好,前儿先生给你的几本书可看过了?” “不看,没意思,我做什么要整日看那些书啊,文绉绉的,还不如看账本呢!” 邱姨娘看着这唯一的女儿,摇头不迭,她想把玉菡像玉菁那样培养,让她当个文文静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偏偏这女儿随了她,不喜文墨,偏爱算账爱管人,平日行事也鲁莽,在外人面前还能装装样儿,在府里就全露馅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