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当然是不好看的。 许笙几乎是在时宴话音落下没多久就掀开马车的帘子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一点都没有看热闹被发现的窘迫。 他此时此刻的表现就像是有人提前约了他一般。 小皇帝疑心顿起,他的视线在时宴和许笙之间来回的移动: “国舅为什么在这里?” 是不是有人提前告密了? 告密的是哪个? 知道今日行程的都是他的心腹。 到底是谁背叛了他? 小皇帝惊疑不定。 他自认已经掌握了整个皇城,许笙的出现打破了他的认知。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时宴和许笙互看了对方一眼,似乎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迅速的分开了视线。 小皇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隐隐觉得不对。 几乎来不及反应,国舅许笙就在马车里跪下了。 他说: “请陛下退位。” “什么?”小皇帝有点没听清这样荒谬的话,他已经大权在握,“放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国舅!” 许笙如何不知道。 他跪着,直视着小皇帝,好似后者不是天下之主,而是一个普通的少年郎。 他语气坚定: “昏聩之君如何执掌天下?为天下百姓计——” “请陛下退位让贤。” “好,好。”小皇帝气极反笑,他听得很清楚,许笙这是要造反啊! 真是好极了。 他的伴伴在这里充当了什么角色? 为什么他会知道许笙在外面? 他为什么要和许笙对视? 小皇帝的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急急的吸了两口气才压下痛楚。 “不管是国舅还是太后骨子里都一样的野心勃勃。许笙,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真当朕还是往日那个傀儡皇帝吗!” “朕不会下旨退位,你有本事就在这里把朕杀了。也好让天下人看看,你许国舅是个什么货色!” “微臣不过一臣子,如何敢弑君?” 许笙嘴上说着不敢,却不影响利剑出鞘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 小皇帝脸色又是一变: “不敢弑君?这就是你的不敢弑君?我看你敢的很!” “许笙,朕自认对你不薄,你竟忘恩负义至此!” “朕等着你废了朕!” “微臣不过一陈子,如何能行废立之事。”许笙言辞谦卑,眼里的野心像是被野火点燃的枯草,怎么烧都烧不尽,“臣今日冒死求陛下退位让贤,不过是为天下百姓计。” “好一个臣子不敢行废立之事。好一个为天下百姓计。” “朕做了什么对不起百姓之事让你做下这等事?” 小皇帝逼问。 许笙不回答。 小皇帝自顾自说话: “太阳底下无新事。自古以来敢行废立之事的臣子数不数胜,朕只是没想到本朝第一个行此事的人会是你。” “这会儿外头必然都是国舅的人马。” “想来为了今日之事国舅准备了不少时日吧?怪不得那日朝堂上众臣死谏。” “是朕掉以轻心了。” “朕输了,朕愿赌服输。” “国舅出去吧,给朕点时间想一想。” 许笙没有动。 “怎么?国舅连一时半刻都不肯给朕吗?” “国舅莫非真的想要弑君?” “我家养士百年,国舅不妨试一试。看看这天下的唾沫会不会淹死你这个乱臣贼子!” 小皇帝语气越发严厉,人瞧着也威严了起来,竟然逼的许笙低下了头。 “给朕滚出去——” 小皇帝指着马车的帘子。 许笙瞥了一眼时宴,两人眼神短暂交汇之后,他退出了马车。 马车里再次剩下两人。 小皇帝坐在时宴身边,一把将人揪进自己的怀里。 他脸上的表情无比的复杂,他说: “疼不疼?朕不是故意要打伴伴的。” 他欲抚摸时宴有些红肿的脸颊。 时宴侧头躲开了。 小皇帝的手悬在半空,他的神情冷了下去: “伴伴这是怎么了?” “刚才和许笙对视的时候,伴伴你可不是这样的。” 他掐着时宴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伴伴你就没什么要和朕说的吗?” “许笙为什么知道朕在这里?” “知道朕行程的就那几个,他们不会出卖朕。” “是你对不对?” “你什么时候和许笙勾搭在一起的!” 小皇帝用力。 时宴的下巴剧痛。 他的伤一直都没养好,整个人苍白又瘦弱,如果不是唇边的红的刺目的血,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鬼魂。 “请、陛、下、退、位、让、贤。”这个鬼魂竭力一字一句说道。 小皇帝松开时宴的下巴,他一把扯下挂在腰间装饰用的匕首。 他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背叛他的人竟然是他的伴伴。 小皇帝用牙咬掉刀鞘,他拿着匕首,刀尖抵在时宴的脸上。 轻轻一戳,那张白皙的脸上就有了个血洞。 小皇帝盯着那血,柔声说道: “这就是伴伴对朕的情义吗?” “朕不过杀了几个蝼蚁,时进喜,时宴,你就要背叛朕?” “朕为什么杀那些人,你不知道吗?朕要还你一个请白无垢的名声。” “你觉得朕残暴,不配为君?” “你怎么敢!” 那些高处不胜寒……那些痛苦寂寞……那些一次又一次的重来,换来的就是这个吗? 小皇帝心肝脾肺肾,无一不处不痛。 他恨不得扑上去,挖开他伴伴的心,看看那颗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他分明把自己的心送了出去,为什么他视而不见! “朕求的是什么时进喜你不懂吗?朕已经把心给了你了,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 “时进喜你真是贱,朕愿意和你共享这江山,你倒好,一心一意只想做一个阉奴。” “朕到今日才明白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什么叫狗改不了吃屎。” 早知如此,还不如天人两隔。 那样他至少还能有个念想。 好过如今被狠狠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