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儒卿最近觉得郑院长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偶尔碰面时他会绕着走,绕不开的情况下选择无视她。 那不是害怕,是没有做好正面和她应战的准备。 他对季儒卿一无所知,那天的场景让他对季儒卿愈发捉摸不透。 看来得赶在他们下一步行动之前掌握证据了,季儒卿没时间耗下去,她还等着解决完这件事后与陆雅雅和解。 宋招娣的地址已经有了,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去家访。 “明天和我去个地方。”季儒卿对范柒道。 “什么地方?”范柒窝在沙发上,苦练游戏技术。 “去了你就知道了。” “又是像何安安小姐那种情况吗?” 手机里传来victory的声音,范柒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 季儒卿摇头:“更麻烦。” “是不是和你这几天忙的事有关?” 范柒虽然不知情,但她最近老是早出晚归。 “想知道原因?” 季儒卿自己都没摸清楚,恐怕没有真相可言。 范柒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相信你。” 他相信季儒卿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她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季儒卿一愣:“多谢。” 范柒难得听见她这么耿直,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被魂穿了?” “……滚。” “这才对劲嘛。” 翌日。 火车并没有在尚城停留,它直接驶向县城。 高楼大厦在他们身后消失不见,他们的交通工具变成了城乡公交车。 去往湾湾村的路坑坑洼洼,车身随之晃动,颠簸不停。 四周都是平房,家里稍有条件的人建起小楼,更多的是泥瓦砌成的土砖瓦房。 这是季儒卿从未见过的世界,她开始佩服宋招娣,能从这里考入昌大,付出的汗水超乎常人。 一望无际的大山里只有一所学校,里面的老师从小学一直教到高中,师生加起来只有寥寥二十余人。 季儒卿直接去村委会打听消息,村子外围还比较新。 村子里没几个年轻人,接待他们的是村长,年纪和老爷子一般大,满头白发,步履蹒跚。 “两位是?” 季儒卿他们与村子显得格格不入,村子里的人互相认识,没见过这两号人。 “您对宋招娣有印象吗?” 季儒卿开门见山,村子里出了一个名牌大学生,名字肯定响彻全村了。 “当然有,这妮子可是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她怎么了?”村长对宋招娣赞不绝口。 “她回来过吗?”季儒卿问。 村长眯起眼睛想了想:“回来过一次,把钱翻倍还给我们,将她妹妹带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过了。” “还钱?”季儒卿追问:“她妹妹是怎么一回事?” 村长却不肯再往下说了,他狐疑道:“你们是来干嘛的?不会是骗子吧?” “别激动,是我没说清自己的身份。”季儒卿掏出一张工作证:“我们是昌城日报的记者,有一件案子需要我们报道。而宋招娣与案情有关,我们想找到她,为她做一个专访。” 季儒卿手中的工作证是她从网上抠图p的,用来糊弄一下外行人足够了。 范柒就看着她一本正经胡扯,他不敢说话,怕暴露。 村长。唬住了,他没见过真记者,而季儒卿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颇有记者风范。 “如果不方便和我们说,和警方说也行。”季儒卿佯装准备离开。 “等等姑娘,方便方便。” 老一辈对警察多多少少有敬畏之心,能避免和他们打交道尽量避免。 “是这样的,当时宋招娣考上大学时,她家里不愿供她读书,说没钱交学费。但你看啊,我们这一个小山村出一个大学生不容易,说什么砸锅卖铁都得读啊。最后还是由我挑头,和村子里其他几户人家凑钱送她去的学校。大概过了四年后,估摸着是大学毕业了找到工作,回来还了钱,还给当年几户人家修房子。” “宋招娣回来后给了宋家人一大笔钱,把她妹妹带走了,此后音讯全无。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你们想问更多的话就去宋家问问吧。” 末了,村长不忘问一句:“宋招娣是犯事了么?” “她没犯事,她……见义勇为。”季儒卿过早给她下定论不太好。 村长送他们出门,指了指远处山坡上的小房子:“他们就住那里。” 季儒卿看着山坡上的黑点,隐隐约约能看出一间房子的轮廓,宋招娣每天从家里到学校都要走一个小时的路。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昨天刚下过雨,兔兔粘附在她的鞋底。 范柒也没有抱怨,只是和季儒卿并排走着,也没有多问细枝末节。 比起很多人,季儒卿很幸运。 看到宋家的那一刻,她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的这幅场景冲击到了。 一个佝偻的女人背着一个男孩,四五岁的年纪还趴在女人背上。 她身后的房子是破烂的,身上的衣服是捡着别人不要的,锅里煮着烂菜叶加水凑合的汤。 如村长所说,宋招娣不是给过他们钱么,一家三口日常开销绰绰有余。 女人浑浊不堪的眼睛打量他们:“你们是谁?” “是这样的,我们是……”季儒卿的声音被屋子里的破碎声打断。 那是啤酒瓶被打碎的声音,季儒卿清楚地看见女人身体抖了抖。 “没事吧?”季儒卿想安慰她。 “饭做好了没有?”男人骂骂咧咧,手中握着半截酒瓶。 他眼睛无神,充血斑驳,说话时露出的牙齿暗黄焦黑,长期酗酒和吸烟造成。 女人急忙低下头,家里连厨房都没有,只有露天的灶台。 男人注意到季儒卿他们,他上下打量一番:“你们是谁?” “我们是记者,听说这是宋招娣家,想采访她。”季儒卿迅速进入状态。 “什么东西叽叽歪歪的,给老子滚。” 男人把半截酒瓶甩在她脚下,溅起的玻璃渣擦过她的裤脚。 “喂,你什么态度?”范柒挡在她面前,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差。 “没事。”季儒卿拍拍他,示意他站在一边:“我们就问几个问题,一个问题一百怎么样?” 男人眼珠转了转,不太相信有这种好事:“先给钱。” 季儒卿从范柒外套口袋掏出一个钱包,范柒刚发的工资还没捂热乎。 “为什么用的是我的钱,装逼的却是你?” “这个月房租免了。”季儒卿没有带现金的习惯。 “好嘞。”范柒没意见了。 季儒卿抽出一张粉红钞票扔在地上,男人欣喜若狂接住。 “第一个问题,宋招娣带了她妹妹去哪里?” “尚城,那个赔钱货还挺有本事的,好像在尚城工作。” “第二个,她接走妹妹之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没有。白眼狼一个,电话也打不通,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第三个,她和她妹妹差了多少岁?” “十岁,宋招娣把宋盼娣带大的。” 一个宋招娣一个宋盼娣,季儒卿看向女人身上的男孩,白嫩的脸与女人黝黑褶皱的脸形成对比。 “她没有给过你们钱吗?”季儒卿看着女人问的:“你说实话,我给两百。” 女人畏惧男人凶恶的目光,同时也放不下两百元的诱惑:“给了,给了挺多的,被他拿去赌了。” 季儒卿给了两百才缓解男人暴怒的神经,她旋即道:“这个宋招娣也真是的,居然放着弟弟和父母不管不顾,带着妹妹去过好日子。” 女人万万没想到季儒卿替他们说话,又见男人心情好,她附和道:“是是是,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我家耀祖才是老宋家的独苗,她居然选一个宋盼娣,女的有什么用,又不能传宗接代。” “放心,我们会找到她的。”季儒卿一刻也不想多待。 重男轻女的母亲,酗酒赌博还有家暴倾向的父亲。生在这种家庭,爬都要爬出来。 那么,宋盼娣会是宋盛楠么?季儒卿需要验证这个猜想。 “回去吧,现在还能赶上最后一辆班车。” 季儒卿把钱包还给范柒,顺便又抽了五百。 范柒的钱包瞬间瘪了不少:“你不是说免房租吗?” “免五百收五百。” 离开了湾湾村,季儒卿像是恍若隔世,她离开之后不会再踏足此处。 世界的另一面她还是见的太少,生活的不尽人意比比皆是。 那双沾满黄泥巴的鞋子她本来打算扔了,但转念想想刷干净还能穿,扔了可惜。 至于宋招娣去了哪里,恐怕只有宋盛楠能给她答案。 直接找她出来谈么?估计她会拒绝,反而还会恼羞成怒。她是一个要强的人,被人揭开伤疤肯定受损自尊。 所以,季儒卿要让她来找自己。 宋盛楠一个人在食堂吃饭,季儒卿从她背后靠近:“宋盼娣?” 季儒卿拍拍她的肩膀:“是你吗?” 宋盛楠的手颤抖了一下,她甚至没有勇气回头看是谁。 她的手脚逐渐变得冰凉,大脑宕空,这个名字明明已经被抹除了,从她离开湾湾村之后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季儒卿绕到她面前,弯下腰看清她的脸后道歉:“不好意思,看你的背影很像我一个同学。抱歉,打扰你吃饭了。” 骗人……骗人!季儒卿又不是不认识她,怎么可能会认错?还是说她知道了什么? 季儒卿分明就是故意的,她已经知道自己是宋盼娣了,特意来试探自己。 刚才自己的反应太不正常了,一般情况下会反驳,可自己毫无动静。 大意了,宋盛楠放下筷子,她果然还是无法面对过去。 冷静点,不能乱,她试着分析季儒卿的动机,现在自己太被动了。 季儒卿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确认?也就是说她一开始并不确定,她想靠自己身体反应行为举止判断。 那么她想要做什么?阻止文学社的合并么?想用她的身份要挟她么? 糟糕,心好乱,一想到季儒卿得知自己的往事就有些膈应,为什么要揪着陈年旧事不放? 她到底还知道什么?宋盛楠不能坐以待毙,她拿起外套追出去,季儒卿还没有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