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惟的事情告一段落后,田园园刚想喘口气,忽然想到定国公收买噩梦准备嫁祸孟家的事,于是第二日一早便去了洗秋阁。 这几日,孟星惟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告病在家,并没有去上朝,此时应该刚吃过早饭。 田园园拉着芃芃撑着油纸伞,穿过湿漉漉的树林,走上木制栈道,雨水淅淅沥沥,落在路上浅浅的水洼中,荡起阵阵的涟漪。 天好似破了窟窿,不停不停的下,潮湿的空气不止令屋内发出一股霉味,连皮肤都像裹了一层湿意。 “芃芃乖,一会儿见到叔爷,你说什么?” 芃芃扯着娘亲的手,一蹦一跳的,头上的珠花也跟着颤动起来。她歪着头,天真可爱:“我想叔爷了!” “芃芃真聪明,多拍你叔爷的彩虹屁,他就不生我气了……” 说真的,自打从皇宫出来后,孟星惟对她和海纳根本没个好脸色,甚至不准海纳跟前跟后,突然将他保守多年的秘密说出来,生气也是应该。要不是有要紧之事,她才不敢来呢。 来也得拉着芃芃,叔父只有见到孩子,脸上才有点好颜色。 推开洗秋阁的门,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田园园先探进头,小声叫了一声:“叔父~~你在吗?我有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找你。” 芃芃也学着娘的样子把头探进去,叫了一句:“爷!” 屋内昏暗,面前又是一座快一人高的屏风,屋里的光景什么也看不到。 “叔父?叔父?”田园园又叫了两声,还是无人应答,显然是出去没有人。 正当母女俩准备离开时,孟星惟的声音从后面的暖阁里传来,“进来吧!” 母女俩对视一眼,芃芃推开门,高兴地走了进去,“叔爷,叔爷,芃芃想你了!” 前些日子,孟星惟一直在皇宫软禁着,算来有半个多月没进家,田园园因为此事忙的团团转也顾不上她,幸好还有沈宛静,她这才没有后顾之忧。 田园园随后也跟了进去,一进暖阁就看到孟星惟已经抱着小丫头,半个月不见,也是想念的紧。 孟星惟见她进来,温声道:“坐吧。找我什么事?” 于是,田园园便把噩梦与她交易的事情又说了一遍,说完他倒是神色平静,似乎已经知道。 “海纳已经告诉过我。” 孟星惟坐到她对面,芃芃窝在他怀里不肯下来。 “叔父,噩梦的人会在下手时提前通知……” “此事,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安排下去!”说罢,孟星惟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扔到田园园面前,道:“你来得正好。这是我私库的钥匙,里头还有些现银,你整饬整饬让海纳将府里的银子全部存进天宝钱庄!你与芃芃整理一下行李,尽快离开京城,前往三河去找长辉……京城已经不安全。” 田园园惊愕地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对于周家来说,她、芃芃与叔父是牵制孟长辉的三颗棋子,不能随意离开京城,怎么今日叔父却让她离开呢? 孟星惟沉声道:“之前发生的事,主使之人另有他人。定国公陷害孟家之事也并非表面那般简单。偌大的京城中,不止定国公要害孟家,还有一家,是不能抗衡之人……此地不宜久留,你与芃芃速速离去!” 只有送走母女二人,他才能无后顾之忧! 京城看似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早已经暗潮汹涌,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田园园拉着芃芃离开,手指勾着钥匙,快步向内库走去。 叔父语焉不详,她却听的后背发凉,还有一人对孟家虎视眈眈?是谁?不可抗衡之人……难道是周家?! 她停下脚步,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会不会皇帝也雇佣了噩梦?! “娘?” 芃芃见她突然不走了,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仰着粉嫩地小脸看她。 田园园被这声娘唤回过神,她摸了摸芃芃的小脑袋,又摸了摸平坦的腹部,两次怀孕都不安生啊! 她将芃芃送到沈宛静那儿,并嘱咐她俩去青娘那儿玩玩,随后便去库房里整理银子去,沿途见到来寻她的特好,主仆二人便往前院而去。 叔父的私库与公库都在前院最东北角,平日里也就府里没银子了,才过来拿些银子出去。 路过高飞翔的院子时,看到他正打磨着一个圆柱体,脚边散落着几根手腕粗细的木棒,身后是一个像是火柴人的木头人,大圆头、纤细的四肢以及充当躯干的大圆柱,上头有两个鼓包,看起来像是一根木棍长了两个瘤子。 田园园之前给了他草图,明明上面是个身材火辣的模特,他倒好,弄出一个长瘤子的火柴人! 不过,眼下孟府安生日子到头了,还是别牵扯无辜之人才好。随即,便转身走进院子里,刚从屋里出来的梦儿看到她来,笑着行礼:“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田园园脸色有些白,微微一笑:“今日有事找你们……” 一炷香后,她慢慢走下台阶,身后是开始家伙事准备去夏宅的两人。 下午,海纳与常明押送着两辆马车前去天宝钱庄,后头跟着一辆马车。 天宝钱庄背后的主人成谜,有人说是波托人开的,也有人说是大食人干的,还有人说是噩梦的手笔,不论哪种,只要存进天宝钱庄的银子,哪怕你明日抄家入狱,这笔银子会原封不动地存在钱庄中,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充公!不过相应的佣金很吓人,一般老百姓根本负担不起。 马车上的箱子里,不止有银子,还有古董、字画什么的,田园园准备把侯府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一并存进钱庄。 眼下的孟家让她有种山雨欲来的飘摇感,内心深处时而涌出强烈的不安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很快就存好银子,从钱庄出来后,看着手中的天宝通票,田园园心情复杂地放进荷包中,现在府里只有三千两用于日常开销,省点花的话可以花上一两年。 她的银子基本全贡献给丽衣坊,手里只有十来张金票子,还都是查莉儿给的,合成银子的话也有一万多两,加上青娘那儿的营业银子,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回到侯府,田园园就开始打包行李,离开京城一事宜早不宜迟,她和芃芃,一个孕妇,一个小孩儿,除了拖后腿没啥大用,还不如早早回三河守着水晶,这样叔父也不用顾虑太多,等日后在京城混不下去,好歹还有一个落脚之地! 翌日清晨,雾气茫茫,远处的地平线上太阳刚露出一丝丝橘红色的光亮。 路边两个男人,一人背着满满一筐子新鲜的青菜,身上的衣裳因为雾气的缘故,有些潮湿。 两人正并排走着,身后传来“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二人赶紧让到路边,向后看去,片刻后,一个背后插满旗帜的骑兵破雾而出,如箭矢般疾驰而去,插进白雾中转眼不见了踪迹。 “大哥,那是什么?怎么背着那么多旗子啊?”两人中个子高些的问道。 个头矮点的男人说道:“那人背了八面旗子,腰间系黄旗,八百里加急!” “什么是八百里加急?” 高个男人抹了把脸:“边关告急!看来西北有大事发生!” “你咋知道?” “七年前我见过一次,那一次是定西王起事,听说跑死了五匹马!” 弟弟憨憨地问:“……哦,今天还去卖菜吗?” 他哥毫不犹豫道:“卖,咋不卖!” “大哥,他跑这么远?怎么没有劫匪敢劫他?” “谁敢劫他?这报信的死了,下个驿站没接到信,中间那方圆百里的人全部杀掉不说,地都得掘地三尺,鸡蛋也得摇散黄……” 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流星。平明发咸阳,暮及陇山头! 此时,镇远候府。 田园园吃过早饭,准备去整理芃芃的衣裳,昨夜小丫头和沈宛静都没有回来,想来是许久不见,玩的忘了时辰。 “少夫人!少夫人!”特好惊慌失措地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 田园园快步走了出去,只见她满脸的眼泪,她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急步走过去接住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特好哭道:“宫里来人了……正在前厅等着宣旨……刚才刘厨娘出去买菜,街上都在传将军失踪了!” 田园园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还好特好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她脸色发白,闭着眼睛等待这阵晕眩过去,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昏过去!她一把抓住特好的胳膊,神情因为难受而狰狞,“没事!去!找二甲备车,从后门走,我去城南!” “那,那天使怎么办?”特好吓得手足无措。 “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乍听噩耗动了胎气!若是他找来御医,拖延时间,等我回来!”田园忍着不适,咬着牙吩咐道。 特好哭着点点头,转身去找二甲。 田园园握紧拳头,迫使自己慢慢平静下来,接着向后门走去,片刻后,二甲驾着车来了,两人向城南而去。 此时,前厅。 黄侍人脸色极差,身后的小徒弟捧着圣旨,二人正在沉默等待着。 片刻后,孟星惟出现在门口,想来也得到消息,脸色也是极其难看。一进门,便问:“黄侍人,长辉发生什么事了?” “侯爷,今早八百里加急!孟将军失踪,西夷异动,大军逼近拒奴关。”黄侍人低声道,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圣旨。 孟星惟脸色一白,似乎明白了什么。 “侯爷,陛下…陛下也是为了候府好。眼下以定国公为首的老臣,纷纷参奏将军通敌叛国……” 孟星惟抬起手,冷声打断他的话:“我孟家世代忠烈,绝不会通敌叛国!长辉绝不会弃主卖国!” 黄侍人叹息,他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将军失踪,西夷逼近,未免过于巧合! 这时,特好走了进来,向二人行礼:“少夫人,听闻将军失踪一事,受不了打击已经昏厥,奴婢替我家夫人告罪!” 孟星惟一听,急道:“快请御医……” 话音未落,黄侍人起身接过圣旨,柔声道:“镇远候接旨!” 孟星惟掀开下裳跪下,特好也跪在后面。 “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西大将军孟长辉阵前失踪,下落不明,朝野震动,军心不稳。镇远候孟星惟,国之柱石,将帅之才,敕封镇国大将军,海纳、常明勇猛过人,特封先锋左右将军,即日起率领十万大军,赶赴拒奴关,驱逐西夷………” 来到城南,田园园下车直奔绝情郎的家。开门的是成三,他脸上露出早知道你会来的表情,笑的极其阴险。“进来吧,他等着你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说着便让开身子。 田园园踟躇一下,眼下情况紧急,就是龙潭虎穴也闯得。 “那日多谢了。” 成三冷冷一笑:“食君之禄而已!” 跟着他来到书房,绝情郎那厮正老神在在的喝茶,他儿子小虎正在旁边练字,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谁能想到温柔指导儿子练字的男人,正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噩梦老大! 田园园双手撑着书桌,阴沉地看着质问道:“是不是你,孟长辉失踪跟你有没有关系!” “去吧。”绝情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小虎看了一眼田园园,然后拿着纸笔离开。见儿子离开,他才抬眼看田园园,冷冷一笑:“莫不是天下间所有发生不好的事,都是我做的不成?” “孟长辉乃是边境大将,坐镇西北,他此事意味着边境将出现战事,他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失踪!” “哼!你夫君不是一个人的失踪,而是同美丽的波托公主,在拒奴关一同失踪的。”绝情郎似笑非笑:“说不定二人双宿双飞,私奔了呢?” “不可能,他们都不是那种人!”田园园笃定道,眼神灼灼地盯着他:“是你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