抡出去的巴掌，我是真想打在这丫头的身上。 我万万没想到啊，和我纠缠过数次，威胁我夜不能寐，如今又让我伤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竟然是我唯一认下过的这位徒弟！ 可真要打的话，我也下不去这个手，十几年未见，当初的小丫头也长成了大姑娘，而且看她这副模样，好像也被埋在了鼓里。 还没等我动手，只见病床上的朵朵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你这狠心师傅，上次做梦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刚一见面，你就要打我，哪有你这样当师父的！” “你平日里不教导我就算了，今天我差点被一个变态的老怪物害死，你不仅不替我报仇，还要找我算账，你你你，太过分了！” 一听这话，我气的更是牙痒痒。 我指着自己的脑袋，问道：“你知道我为啥来这里不？” “我哪知道！” 一肚子怨气的朵朵撇嘴说道：“要么是师徒缘分，要么是你又拿脑袋砸核桃了！” “滚犊子！” 我怒不可遏道：“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老怪物，老变态，老东西！” “刚才抓你的是我，我这一身伤，也是因为抓你而造成的！” 霎时间，朵朵的脸色变的惨白如纸，她惊恐不已的看着我，浑身颤抖的说道：“你是谁！你绝对不是铁头哥哥！” “要是师父的话，怎么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闭嘴！” 我将一块巴掌大的黄纸拍在了朵朵的额头上。 很快，三道隐藏在她身上的阴气便呈现出来。 左右两道，分别是黄皮子的阴气，这两条阴气，一文一武，很是充盈，一看就来自于实力不俗的黄皮子仙家。 而中间的阴气，已经所剩不多，但上面散发的气息我再熟悉不过，这道阴气的主人，正是柳大壮！ “你的三蛇佑魂呢！” “为何只剩下了一道！” “还有，你怎么和黄皮子扯上了关系！” 朵朵震惊的看着我，脱口而出道：“你真的是师父？你也确实是害死我家人的老怪物？” “家人？” 我咬牙切齿道：“把黄皮子称之为家人，你还好意思说是我的徒弟！” 此刻的徐大夫已经是彻底懵逼了。 当年他遇见我的时候，就知道我傻里傻气的，所以他现在的确有理由，将我看作是在逃的精神病人。 除此之外，这些年的朵朵也是经常性的胡言乱语，看起来，她这病症也是不轻。 “二位，冷静点。” 徐大夫谨慎的询问道：“我这里设备不全，要不你俩跟我去大医院看看吧，咱去查查脑袋，是不是出现了功能性的神经紊乱……” “徐大夫，我不是神经病，只是有点重要的事情要了解一下。” 对于徐大夫，我还是很尊敬的，那时候我虽然稀里糊涂，但也知道，这是一位医德高尚的大夫。 而且，冬天的时候我来过这间诊所一次，当时那个女医生，应该就是徐大夫的爱人，当天她和患者闲聊的时候还提过一嘴，说徐大夫外出支援去了。 “徐伯伯，我也不是神经病。” 朵朵一脸郁闷道：“我俩的事儿，你就别管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咱们出去吃宵夜。” 就在这时，停好车的阿伟也走了进来。 进来的一瞬间，阿伟就指着朵朵大喊道：“就是她，从坟地里爬出的臭丫头，苦哥，要我揍她不？” 徐大夫又看了一眼阿伟，唉声叹气道：“实在不行，你仨都去住院吧……” 我示意阿伟坐下，也没再对徐大夫做出相应的解释。 我现在只关心，朵朵身上的问题，是怎么造成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朵朵靠在床头，缓缓讲述起来。 “因为三蛇佑魂的影响，我睡觉的时候，魂魄总是莫名其妙的游离，并且游离的魂魄，还有一些对付鬼怪的本领。” “然后在那间医院，我不就遇见你了吗，也是那个时候，你成为了我的师父，并且教给了我一些，控制游离魂魄的办法，以及一些有关于阴阳的知识。” “在那之后，我的魂魄依旧在医院的阴宅停留了好长时间，不过最大的麻烦已经解决了，在那里，我也没再遇到过无法解决的危险。” “只可惜，从那之后，我就没再见到过师父你。” 停顿片刻，朵朵继续说道：“这种情况持续了半年之久吧，直至某天晚上，我在医院遇见了一只黄大仙儿，也就是被你打死的黄妈妈。” “她说，我的才能不该被三蛇佑魂所埋没，她还问我，想不想成为师父这样厉害的出马先生！” “当时我还是有所防范的，直至她说，你和黄家是老相识了，我才逐渐的放下了戒备。” 听到这里，我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我疲惫的靠在另一张病床上，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所有的误会和巧合，都是有原因的，原来多年以前，黄皮子就找到了我这位便宜徒弟。 “没错，我和黄皮子，的确是老相识了。” 我叹了口气，笑道：“只不过，我们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啊？” 朵朵一脸天真的说道：“不能啊，每当我遇见麻烦，想打退堂鼓的时候，黄妈妈都拿你当做榜样，来鼓励我呢，你们的关系，不应该是很要好才对吗？” 我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朵朵则是继续讲述着后续的事情：“就这样，我请下了黄大仙儿的堂口，我的三蛇佑魂，也变成了两只黄大仙，只有中间那位柳家的大姐姐，尚未离开。” “在黄妈妈的帮助下，我魂魄游离的特殊性，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在睡梦中的时候，游离出的魂魄也能请来仙家，而且，我的魂魄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能完成很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呢。” “就比如我收集了好多年的养阴地阴气，那些阴气可以通过我的魂魄游离，作用在我要利用的地方。” “通过那些阴气，我可以控制一定范围的鬼魂，但这种法门，也有相应的弊端，我控制的鬼物越多，我魂魄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好比今晚，我本打算用整个坟地的鬼魂来对付你的，所以，我也必须找个地方藏起来才能办到。” “哦，还有，之前的大块头也是同样的道理，整个烂尾楼的煞气，都是我积攒出来的呢！” 我抓了抓脑袋上的纱布，欲哭无泪道：“你还挺骄傲！” “我又没害人。” 朵朵很是不服的说道：“养阴地的所有阴气，都是我从一些不太平的地方收集起来的，我要是不拿走那些阴气，指不定要有多少难缠的鬼魂孕育而生呢！” “还有，大块头所在的房煞，坐落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只有一些坏人，才会被我引导过去，再说了，那些人我也没拿他们怎样，只是拿走了对应的煞气，用来稳固房煞而已。” “就连那道貌岸然，背着我吃软饭的狗东西，我都没害他性命，反正我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到头来，你倒好，不仅害死了黄妈妈，更是把大块头打的魂飞魄散，更夸张的是，我赶到烂尾楼的时候，你连阴宅都给连根拔起了！” 说到这里，朵朵惊呼道：“困住我的阴宅，该不会就是大块头的吧！” “的确是，但也不完全是。” 我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道：“你以为的善良，不是你那么做了，就是对的。” “朵朵，你收集到的阴气，可以将任何地方都变成养阴地，你觉得，你利用了坟地，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也许，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可你想过没有，你走后，那片坟地，会产生怎样的变化？” 朵朵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不就是弄死几棵树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鬼魂呢？” 我继续问道：“坟地的鬼魂，在阴宅里安静的消耗阴寿，可被养阴地的阴气这么一折腾，他们的身上，也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执念。” “除此之外，你的阴气，是很多鬼魂都无法承受的，你一走了之倒是简单，那对他们魂魄造成的影响，又有谁来负责呢？” “还有，你觉得你利用了房煞鬼的阴宅惩治了一些坏人，你这么做，是为了惩罚他们，代价则是让那些人，留下煞气来稳固阴宅。”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来一回，都是因果！” “有朝一日，这些因果找到你头上的时候，是你来偿还各种各样的阴债，而不是纵容你这么做的黄皮子！” 属于是半吊子的朵朵将信将疑的嘟囔道：“不能吧，哪有这么严重。” “我就是做了一些好事儿，还能有报应这一说？” 啪的一声。 我的手掌打在了朵朵的脑门上。 只听我继续说道：“我给了你一巴掌，这巴掌是我欠你的，你打回来，理所应当。” “但是，你找来第二个人偿还你受的委屈，那我问你，我是该当做你我互不相欠好呢？还是说记恨第三个人好呢？” “你记住，这种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每个人的人性，也是大不相同的，这个道理，同样作用在冥途的道路上。” 有关于我和黄家的恩恩怨怨，我没有告诉朵朵。 但有关于底层阴宅的问题，我却向她解释了一些。 大致的说了一遍底层阴宅的情况，我问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所谓因果，就像是底层阴宅的日积月累一样。” “我们吃阴间饭之人，积累的是阴德，而不是无端的阴债，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很多事情，但你也要做好被人利用，以及带来恶果的准备。” “也就是说，黄皮子是在利用我！” 朵朵很聪明，我只是稍加提醒，她就可以看到一部分事情的本质。 “我就说，房煞鬼落成之后，为什么黄妈妈不让我靠近那里。” “在我没去的这段日子里，鬼知道那里发生了多少事情。” “还有养阴地的阴气，去年我期末考试，学业繁重的时候，我打算把这些阴气交给仙家，但她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原来，她一早就知道，这是棘手的东西！” 面对着眼前的朵朵，我也有些茫然。 也许，我对她的提醒，是源自我这位师长的一些忠告，可每个人的道路大为不同，未来的事儿，谁又能说得清呢？ “朵朵，阴间饭很难吃，你惩恶扬善的心思固然是好，但量力而行这四个字同样很重要。” “你的天赋很罕见，但绝不可以走在错误的道路上，别的几家我不能把话说的太死，但黄皮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嗯，我知道了！” 朵朵坚定的说道：“我现在就砸了黄皮子的堂口！” “等等。” 我很是好奇的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吗？就不怕我骗你？” “刚才还一口一个黄妈妈的叫着，现在就变成了黄皮子了？” “丫头，这是你我的第三次相见，这短暂的接触，真就不是黄家多年以来的陪伴能够比拟的？” “因为你是我师父啊！” 朵朵开心的笑着：“铁头哥哥怎么可能欺骗我呢！” 我的表情有点复杂，朵朵的回答好像没问题，但又好像满是疑点。 三次见面，加起来不到半个月，而且时间跨越了十几个年头，这些，足以让朵朵如此的相信我吗？ 我不能理解，但她的言语和神情，又不是装出来的，至少我觉得，我没看错她的反应。 “给。” 朵朵掏出了一根棒棒糖，递到了我的手上。 这丫头很聪明，也看出了我的顾虑。 “虽说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但我一直没有忘记医院中的铁头哥哥，也没忘记阴宅里对我严加教导的师父。” “这次虽说有天大的误会，但见面之后，误会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相信你，胜过对黄皮子的信任！” 我拿起棒棒糖，本打算含进嘴里的，可我这副德行，吃东西实在是不太方便。 “哦，对了。” 我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连忙问道：“也就是说，从我除掉房煞鬼开始，你就一直在追踪我了，对吗？” “嗯。” 朵朵点了点头：“我找到了你所在的香烛店，也盘问了那对夫妻关于你的消息，只不过，他们一个字都没说。” “之后，我再试着追踪你的时候，我却发现，你的气息消失不见了。” “没办法，我只能就此作罢，没想到，前几日你回到了这里，索性，我就再次控制了那两口子，打算利用他们来对付你，没想到师父你这么厉害，竟然能够看到我操控的鬼魂，还能触碰到他们！” 说到这里，朵朵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熟睡的阿伟：“那家伙更特殊，打的我那叫一个生疼，你们都是怪物吗？”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总是很惊讶，我为什么能够碰到你控制的鬼魂，想必那些鬼魂，也处于你特殊的游离方式吧。” 我指着阿伟解释道：“他的身体，有仙家的道行，那些道行存在的方式比较特殊，所以能够碰到你。” “至于我为何能做到这一点，想必是在医院阴宅的时候，我的阴气，和我家柳仙的道行，都存在于你的魂魄上所致。” “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我很是费解的问道：“先不说前几天你控制鬼魂去了我的店铺，就今晚这么折腾，你就没发现，你面对的是我吗？” 朵朵尴尬一笑，解释道：“其实吧，我控制鬼魂，借助他们视线的时候，我并没有办法看到一个人的具体模样，只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气息。” “所以我才一直喊你老家伙，老怪物来着，我以为，拥有这种逆天本领之人，肯定是又老又丑的老变态吧……” “你还好意思说！” 朵朵气嚷嚷道：“你不也骂我又丑又坏嘛！” 我俩四目相对，随之一同笑了起来。 误会解除，比什么都强，这种多年后的相聚，其实也挺温馨的。 反观一旁的徐大夫，不停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嘀咕道：“病得不轻，这俩人的确是病得不轻。” “还是门口那大傻子省心，睡眠质量真好啊！” 此时的阿伟，已经睡到了二道岭。 我站起身来，走向了徐大夫，轻声道：“麻烦您，再帮我处理一次伤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