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左手,我将其中一道纸人放在了两位仙家面前,想要看一下他们的反应。 别看平日里姓常的和姓柳的水火不容,可真是面对挑唆的时候,两家的反应竟然是出奇的默契。 二位仙家相互看了一眼对方。 只听柳家文仙冷笑一声:“小子,你是想让我们当场打起来吗?” 常厄也冷声质问道:“何苦啊,我们两家的关系不好,在整个北方马家都不是秘密,但说到底,这也是关上门的自家事儿,你这点小手段,还是收回去吧。” “也就是说,你们不要人屠恶鬼的阴气了?” 我好奇的问道:“只有一张纸人的话,你们打算如何分配?” “一人一半!” 两位仙家异口同声的回答了我的问题,他们的立场,看起来也很是坚定。 我微笑摇头:“同根林的阴气,你们也打算平分来着,可实际上,一点蝇头小利,就能让你们两家打的不可开交。” “那是因为白念用了手段!” 常厄反驳道:“要不是那婆娘从中使坏,我们两家怎会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要没有他,我们定下的规矩也不会被打破!” “是吗?” 我将左手的纸人递给了柳家文仙,右手的纸人,则是被我揣进了口袋里。 “柳家太奶,同根林的村子,你们家多死了一位大仙儿,这是我给您的补偿,柳家留着便可,无需分给常家。” 常厄冷哼一声,很是自信的笑道:“你问问姓柳的敢自己独吞吗?雕虫小技,上不了台面!” “怎么就不敢了?” 柳家文仙儿的眼神变得贪婪起来,愤怒的说道:“何苦说的没错,柳家的大仙多死了一个,这人屠恶鬼的阴气,的确应该由我们收取!” “你说什么!” 常厄怒声道:“死老太婆,你安敢如此!” 绝对的利益下,没有所谓的情谊,何况面对的是人屠恶鬼的阴气。 人性就是如此,经不起考验,也经不起挑唆。 白念的目的是纯粹的,只可惜,她没能戳破人性的面纱。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正是因为她看透了人性,才选择把自己蒙在鼓里。 “好了,就是逗逗你们而已。” 我将另一道纸人递给了常厄,反倒是后者,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你小子什么意思?” “难不成,最后一道纸人,你不打算留给自己了吗?” 我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拿着吧,就当你们欠我个人情好了。” “少来这套!” 常厄将纸人打落到了一旁,很是狂傲的说道:“何苦,我很欣赏你,几年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也的确是有理有据。” “但柳如月害死常家武仙儿这件事儿,让我们姓常的颜面扫地,无论如何,这笔债我们终是要讨回来的。” “如今底层阴宅尚未稳定,等所有的事端都平息下来之后,我们常家,必会亲自拜访你这口仙堂!” 我蹲下身子,捡起纸人,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紧接着,我又将纸人递给了常厄,同时开口道:“如果我用这道纸人来讨好你,想必常大仙也会打心底的瞧不起我。” “柳大壮是我堂口的仙家,她和常家的因果,我也不会选择逃避,如您所言,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那天,我自然会给您了结恩怨的机会。” “拿着吧,之所以我给柳家两道纸人,是因为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常厄抓起纸人,冷哼一声:“只要不是柳如月的事情,你尽管开口,这人屠恶鬼的阴气,我不会白拿!” 我转身挥了挥手,朝着寺庙的方向走去,并没有当场说出自己的所需,因为此刻的我,也不确定,接下来的事情,会不会真的需要他们的帮助。 “何苦!” 见我要走,黄安咬牙切齿道:“唾手可得的阴气,你都不打算要了吗?” “不要了,我累了,想回家看看了。” “你!” 黄安怒声道:“你小子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这样,下次见。” 我看着深山中的迷雾,义无反顾的走了进去,没有丝毫的犹豫。 看着我消失的背影,黄安震惊不已的喃喃道:“明明一切都滴水不漏的,他竟然,真的放弃了眼前的一切……” “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我真的小瞧了你吗?” 这一刻,黄安的目光变得更为阴冷,如果我在场的话,我一定会察觉到,这位黄家阴仙儿,彻底对我起了杀念! 如果以前是小打小闹的话,那么接下来,黄家对我的手段,将不会再有保留! “黄大仙,这何苦可不简单啊!” 胡家老仙儿挑衅道:“此子不除,必为大患!” “要不你去追他,人屠恶鬼的阴气,交给我们几家处理?” 黄安怒目胡大仙,但他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更没有放弃抢夺人屠恶鬼的阴气。 原本,黄安的计划很完美,从始至终,黄家都没打算将人屠恶鬼的阴气分给其他人。 他本想着,将人屠恶鬼的尸体带走,然后黄家对其慢慢消化,谁曾想,我当众戳穿了黄家的阴谋,让他不得不留在这里和其余仙家争抢人屠恶鬼的阴气。 要真是那样的话,那么,我现在前行的方向,便是黄安的下一个目的地。 “何苦,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看着相反方向的深山,白九九一头雾水道:“阴气不要了不说,你连阿伟也不管不顾了吗?” 我快速的迈动着步伐,解释道:“和六位仙家争抢阴气,就算拿到了,也是蝇头小利,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至于阿伟,我会让柳家帮忙照顾,他的残魂和胡大仙的道行纠缠在一起,晚些时候,我也会找胡家帮忙解决,所以,他也无需我过多的担心。” 白九九看着崎岖的山路,皱眉问道:“所以呢,你要去哪?” “不知道。” 我急匆匆的跑了起来,心急如焚道:“也许是本能的指引,也许是吴刚临终前抬起的手指,更有可能是黑山下的冥冥天意,总之,我只想快点赶往我想要去的地方。” 一天一夜,我没有片刻停歇。 白九九更是不遗余力的用自身的道行,支撑着我的身体。 直至,翻过了十几座山头之后,我终于停下了脚步。 站在原地的我不自主的流下了两行清泪,而我身前的不远处,则是一间已经倒塌的破庙。 “这,这是黄家庙?” 白九九看着眼前的废墟,不解的问道:“何苦,这就是你想要找的地方吗?啥玩意,好像被一把火烧掉了似的……”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破涕为笑道:“这间庙宇,的确是我烧掉的,那时候,你还没加入何家团伙呢……” “啊?” 白九九微微一颤:“好家伙,还真是你啊!” “我算是看明白了,但凡和黄皮子沾边的好事儿,啥时候都跑不了你!” 夸赞之余,白九九身心俱疲的看向远处的山峰,唉声叹气道:“跑了这么远,就为了看一眼这间破庙吗?” “怎么可能。” 我抬起手臂,指了指远处。 “翻过这座山,就到望山村了……” “你说!啥!” 白九九瞪大眼睛,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你你你,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回到了望山村的地界?” “真的假的,你没记错吧!” “难道说,五佛山和望山村接壤的大山,原本就是相连在一起的?” “天啊,天啊!” “回家了,这真的是回家了啊!” 我捡起一根结实的树枝,支撑自己的身体,继续向前进发。 一直走到日落,我已经来到了后山的山头上。 山坡下,一块块墓碑赫然出现,而这些墓碑所对应的坟墓,都曾被年少的我,挖开过一次又一次。 而山下那死气沉沉的村庄,便是望山村!那里……也是……我的家乡! “这里,真的是望山村吗?” 白九九看着笼罩在村庄上方的阴气,又看了看毫无生机的村子,有感而发道:“几年的工夫,这里都要变成一座荒村了……” “是啊。” 我一瘸一拐的朝着山下走去,此时,我的鞋子已经被磨的破破烂烂,血泡破开所流淌出的鲜血,也将我的脚掌,染成了红色。 可即便如此,我的双目中也尽是期待。 也许是长大了缘故,也许是望山村有着太多我无法被我割舍的回忆。 年近三十的我,真正的放下了所有的过往,这一刻,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回到村子,哪怕,只是在这片土地上,趴上一会儿…… 可就在我走到山脚的那一刻,一道窜出来的人影,瞬间将我扑倒在地! 我下意识的想要抓住武王鞭,可两手空空的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武王鞭已经彻底损毁了。 猛地抬头,我看到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她蓬头垢面,满脸都是泥土,布满褶皱的面孔所呈现的,则是憨憨傻傻的笑容。 “苦,好苦。” 呸的一声。 女人将咀嚼在口中的野草吐了出来。 紧接着,她又掏出了一个脏兮兮的馒头,递给了我:“儿,饿了,吃,吃吧,到家,到家了……” 下一秒,我嚎啕大哭,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淌。 反观女人,依旧傻笑个不停,但嘴里却说着,只有我能听懂的含糊话语。 “不哭,儿,不哭,娘在,娘在的……” 起身之后,我毫不犹豫的跪在地上,不住的对着女人磕头。 这一刻,我就像是多年未能归家的孩子,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也表达着在外受到的委屈。 “娘,我回来了,何苦回来了!” 女人一边笑,一边摸着我的脑袋,那张满是泥垢的手掌,带给我的不是冰冷,而是无尽的暖意。 “娘?” 白九九嘀咕道:“啥情况?你娘还活着呢?” “我,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嘴笨,单纯是不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没有解释,只是用力的拥抱着眼前的女人。 白九九说的没错,我母亲已经死了,老爷子捡到我的那个夜里,她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眼前这个女人,从未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但我知道她是谁,而且,这声娘,也是我对她迟来的呼唤! 从老爷子将我从雪山带下来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便已经开始转动,有关于我父母,以及黑山的整个计划,也开始周密的进行着。 在李癞子认下我做干儿子之前,还有一户姓田的人家想要收养我,只不过,黑狐挑选的这户人家,并没有李癞子的五邪命,只是一个晚上,田家的女人便彻底疯了。 那时我还小,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因为老爷子的无意提起。 据说那女人疯了之后,她丈夫没多久也过世了,之后,生活无法自理的女人便被接回了娘家,自此之后,再无音讯。 没想到,时隔多年以后得今天,因为着黄皮子的种种阴谋,她也回到了这里。 而我抱着的这个女人,便是当了我一夜娘亲的田家妇人! “孩儿,不哭,吃,不吃饿。” 我拿起脏兮兮的馒头,毫不犹豫的狼吞虎咽起来。 见我吃的如此虎实,疯疯癫癫的妇人,也露出了开心的笑意。 “娘,我对不住你。” 我哭着说道:“是我害了你,如果没有我的话,您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回家,就,就好。” 妇人看向村子,神情逐渐的凝重起来。 “不太平,去,去了没用。” “阴……要过阴宅。” 我握着妇人的手,哽咽的问道:“您的意思是,要我去阴宅看看?” “对,对。” 妇人抽搐着点头:“拔掉邪气,村子就,就能安宁……” “送他走,请,请黑山香堂……” 说完这些断断续续的话,妇人瞬间扑上前来,再次将我压在了身下。 与此同时,她的眼睛失去了原本的神采,一道道黄色的雾气,也从四面八方席卷,然后凝聚在了她的身上。 紧接着,妇人抓住了我的脖子,上百只黄皮子也从她的身体中冲了出来,皆是凶神恶煞的奔向了我。 这些黄皮子撕咬着我的魂魄,这一次,至少眼前这次,黄家没有手下留情。 就算不杀死我,它们也要毁掉我的大部分阴气,让我无法过阴,更无法得知真相! 而眼下的我,刚结束五佛山的行程,又接连奔波许久,哪里还有招架之力。 除此之外,妇人的那双手,死死的遏制住了我的琵琶骨,锁住了我每一道阴气的流动,就连最基本的请仙上身,我都无法做到。 我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冷冽起来。 “柳家不欠隔夜债,到你们还我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