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宇的妻子忙前忙后,精致的菜肴不断的从厨房端到餐桌。 他则是全程面带笑意,和我聊着家常,说了不少他小时候的事情。 “别干坐着,咱哥俩碰一个。” 碰杯的声音很是清脆。 高度数的白酒被我一饮而尽,姚宇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啥啊,这可是白酒,当饮料喝呢,哥找你来是聊聊天,多亲近亲近,你要是这么喝酒,我可要撵你回家了啊。” “这太吓人了,可不能这么喝。” 姚宇给我夹了口菜,笑道:“赶紧吃点东西,给白酒压一压。” 我大口的咀嚼着食物,噙着的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 姚宇挪开视线,自顾自道:“我爸工地事故过世那年,我才四岁出头。” “在我记忆里,父亲的形象都源自于我妈的描述,这么多年来,她辛勤劳作,将我养大,过的一直都是苦日子。” “给我供出头之后,她才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之前说了,我妈走的很洒脱,这没什么不好的,所以呢,你也不用太过自责。” 这一次,姚宇给我倒了一个杯底的白酒,碰杯之后继续说道:“听村民们说,弟弟你通晓阴阳,有着一身神鬼莫测的本领,我想,你这么重情重义之人,肯定不会让咱妈受委屈的。” “当然,你也不用跟我解释过多,隔行如隔山,你说的,我也未必能听懂。” “总之,你记住,我妈认可你们家,你就是我弟弟,李俊郎就是我亲爹!” 又是一次碰杯,姚宇再度拦住了我的话语。 沉默许久,我开口问道:“哥,你家孩子怎么没回来?” “你看吧,我就说你这人本领大。” 姚宇好奇的问道:“你咋知道我们家有孩子?” “算的。” 我放下筷子,低头说道:“有后根骨,一眼就能看出来。” 姚宇微笑道:“你大侄子才四个月,这大冷天的,就没折腾孩子。” “娃娃还小,屁都不懂,等长大点,我带他来给奶奶送钱上香。” “弟,你再说说,我是做啥的?” 我打量姚宇片刻,仙家的气息也逐渐弥漫。 很快,我便说道:“服装行业,挺不错的。” “真他娘的准!” 姚宇竖起大拇指:“头一回见到这么厉害的看事儿先生,就凭你这本领,我真没啥替我妈好担心的。” 又是半杯酒下肚,姚宇深深的叹了口气:“最近这行业不景气,我听何庆说,他们家能够蒸蒸日上还多亏了你。” “弟,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那点生意,你可得多帮衬帮衬,哥哥我开次口,应该没啥问题吧。” 我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姚宇。 不论是面相,还是堂口的推算,姚宇这人做生意都应该顺风顺水才对。 虽说他这命格算不上是顶级的大富大贵,但所谓的生意不景气,根本不会出现才对,难不成,有什么因素影响着他的运势不成? 就在我匪夷所思的时候,灰沟子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耳旁。 “何苦,还看不出来吗?姚宇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想让你太过于愧疚。” “他找了个能让你还人情的说辞,为的就是让你别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这人值得交,是你命里的贵人,不管怎么说,照顾好他们一家,就算是对春姨最好的回报了。” 我瞪大眼睛,对于姚宇的敬重更为深刻了不少。 我很清楚,姚宇的伤痛不比任何人少,可是他,即便如此,还想着让我走出阴霾,若是我辜负了他的这片心意,那我何苦真就白活二十几年了。 “哥你放心,你的生意,绝对蒸蒸日上!”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姚宇也是满心欢喜,打开的话匣子也是越来越密。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今晚的主意是何庆传授给姚宇的,不得不说,何庆这人人情世故这方面没得说,他很清楚我对于过错的愧疚,也清楚我有着无能为力的一面,所以,他教给姚宇这套说辞,既能让我振作起来,也可以让我明确新的方向。 直至那时,我也明白了一些道理,有时候的善举,真的会种下福报的种子,也许,沾亲带故的同姓氏族,本就有着根深蒂固的情谊在一代代的延续吧。 就这样,我和姚宇一直喝到了深夜。 迷迷糊糊的我拒绝了姚宇的相送,独自顶着风雪朝着家里走去。 我走之后,姚宇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嚎啕大哭道:“媳妇,我没有妈了,我,我也没辜负我妈……” 姚宇的妻子拍着他的臂膀,同样哽咽道:“你一直都是咱妈的骄傲,你这弟弟,也差不了……” 十字路口处,我不再摇摇晃晃,而是异常清醒的冷笑起来。 “怪不得善良的人总是没什么好下场,死了娘的家伙还想着安慰我,吃饭的时候,我都快绷不住的笑出声来。” “这家人真不错,说不定以后还能替我挡刀呢!” 我的话,比寒风还要彻骨,比刀子更为锋利! 白九九猛地扎了一下我的肩膀,怒声道:“何苦,你,你有没有良心!” “良心?” 我冷笑道:“我只是怕癞子伤心,别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姓姚的竟然当真了,这种人不利用岂不是可惜了?” 白九九已经快要恨疯了,这也是她头一次对我倍感失望。 反观灰沟子,则是一言不发,因为脑袋锃亮的他早就看出了一切。 黄家这一次弄了这么大的动作,肯定在暗中观望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百家命格本来就命硬克亲,若是被黄家抓住了姚宇这条命脉,对我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所以,我必须摆出另一副嘴脸,不管有用没用,我都必须给黄家一个假象才行。 只是,我和灰沟子都清楚,黄家不会轻易的上当受骗,只有白九九这大大咧咧的家伙,才会真以为我有另一副面孔吧。 而我能做的仅限于此,除此之外,我能提供给他的帮助,也只限于背地里的照顾。 殊不知,这里的一切,还有另一位在竭尽所能的帮我兜底。 …… 日出前夕,山林深处。 青绿色的衣衫漂浮在半空,那件衣衫前,还有着一根泛着黄光的骨头。 骨头散发着浓郁的黄仙儿气息,很快,这股气息,便引来了一件黄色长衫。 “柳如月,你倒是胆大,竟然敢自己来到黄家地界。” 黄衣大仙儿冷哼一声:“姓常的可是对你恨之入骨,就算我不出手,他们也很乐意前来对付你吧。” 柳大壮不屑的嘲讽道:“我既然敢来,你们就拦不住我。” “姓黄的,我没工夫跟你叙旧,来谈一桩生意吧。” 那根骨头被柳大壮抛给了黄大仙儿,随之说道:“这是之前被我杀掉那只黄家武仙儿的脊骨,我想,你们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吧。” “我今天来找你,你可以当做我是来妥协的,也可以高高在上的施舍我的摇尾乞怜。” “我要说的是,别动姚宇一家!” 黄家大仙儿接过脊骨,阴冷的问道:“我要是不同意呢?” “由不得你。” 柳大壮威严道:“你若是不同意,我每个月都拿一根黄家大仙儿的脊骨来跟你谈判,直到你同意为止!” “你敢!” 黄家大仙儿怒声道:“柳如月,黄家不是柳家,你敢要挟我们!” “有何不敢?” 柳大壮轻蔑一笑:“何苦都敢,我作为他的堂口大仙儿又有何惧?” “在你们看来,何苦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小打小闹,但你记住,我能杀掉一只黄家武仙儿,便能干掉更多!” “我说了,你可以当做我在妥协,也可以施舍我的恳求,但若是把我逼急了,那就看看谁损失的更大!” 沉默片刻,黄家大仙儿忽然间笑了起来。 “不愧是把柳家搅到天翻地覆的婆娘,还真是副铁手腕,你的求饶我收下了!” “多谢!” 柳大壮也不废话,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黄家大仙儿若有深意道:“柳家出了你这么一个文仙儿,还真是走了狗运。” “出于好意,我给你一句忠告,你走的路,是在自掘坟墓。” 柳大壮停顿片刻,身影消失不见,紧接着,那件黄衣也消散在了风雪当中。 …… 时间一天天的过,日子也是如此。 我不知道柳大壮与黄家大仙儿见面的事情,我只知道,今年又是个寒冬,日子,也越发的糟糕起来。 李癞子瘦成了皮包骨,脑袋上,更是没有了一根黑发。 他苍老了很多,可是…… 他的精力很旺盛,就好像用不完似的。 关键是,这些精力,没有一丁点是用在正道上的。 “李癞子,你给我滚出来!” 中午,我正在给堂口添加供奉,叫骂声和砸门声一同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微皱眉头前去开门,李癞子不是去何庆那里打牌了吗?难不成,他又赖账了? 打开铁门,只见一魁梧的汉子拎着铁锹便冲了进来。 进门之后,他便冲进了屋子,寻找起了李癞子的身影。 与此同时,一个中年妇女在门外哭个不停,这女人,应该是那汉子的妻子。 “你干什么!” 我对着屋内呵斥道:“有事儿说事儿,少来这套!” 翻了一圈,没找到李癞子的男人气势汹汹的指着我问道:“李癞子呢,叫他滚出来!” “我哪知道,应该是去何庆家打牌了吧。” “你到底干嘛?有什么事儿跟我说!” “跟你说?” 汉子扔下铁锹,极为委屈的说道:“我媳妇差点被李癞子给糟蹋了,我跟你说个屁!” “等我抓到他,我非得打死他不可!” 我头昏脑涨的问道:“你说啥?李癞子差点糟蹋了你媳妇?这不能吧……” “不能个屁,谁家拿自己媳妇清白开玩笑?” 那汉子委屈吧啦道:“的亏我回去的及时,那狗东西给我媳妇衣服都给扒了,这口气,我非出不可!” “何苦,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也知道,我惹不起你,但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深吸一口气,深知这人绝非信口开河。 上次的事情对李癞子影响极深,而且黄家的五毒俱全已经全部落在了李癞子身上。 前几天,李癞子就偷了人家的东西,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 “叔,父债子偿,别找我爹了。” 我拿起铁锹递给了男人,说道:“赔钱,让你出气,你怎么痛快怎么来,我何苦绝无怨言!” “我知道你生气,愤怒,但我不可能让你伤害癞子。” 说着,我便跪在了地上,同时在男人身上贴了一道符咒。 紧接着,我对白九九吩咐道:“九九,帮他打我!” 因为上次我冷血的一面,白九九一直没跟我说话。 但不管怎样,她对我不可能有真正的仇恨,以至于我让她帮忙打我的时候,白九九是一百个不同意。 “我不打,你找别人吧。” 白九九瞪了一眼那人,说道:“李癞子不受控制,这也怪不得他,你倒不如让我和灰沟子迷惑他一下,这事儿也就敷衍了事了。” “有错认错,逃避无用!” 我再度呵斥道:“打,打到他消气为止!” “你要是不打,我就把你请出堂口!” “再说一遍,我没跟你开玩笑!” 见我如此模样,灰沟子唉声叹气道:“打吧,这小子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再说了,他从小挨揍,皮糙肉厚的,出不了问题的。” 无奈之下,白九九只能操控那人打我,且不留余地。 打了六七分钟左右,那人喊道:“行了,我消气了!” “看在你小子的份上,我不跟李癞子计较,但丑话说在前头,他再敢骚扰我家婆娘,我拼了命,也不会放过你们爷俩!” “谢谢叔,以后不会了。” 我艰难起身,接连赔着不是,就这样,我们家惹下的祸事,算是压了下来。 傍晚,我是在后山找到李癞子的。 他将一户人家的祖坟挖开了大半,控制住他之后,我填好了那户人家的祖坟,才带着李癞子回家。 我不想如同拴狗一样捆住李癞子,更不想他因为五毒俱全而无比煎熬。 我能做到的,只是无时无刻守在他的身边,免得他做出一些无法挽回之事。 李癞子的情况很糟糕,黄家不会让他轻易的死掉,但这种折磨,对于李癞子而言,比死亡更为痛苦。 就这样,我每天形影不离的跟在李癞子身旁,尽可能的让他舒坦一些。 原本安然无事的度过了一些时日,直至大年三十那天,李癞子在凌晨接神的时候,接下了一口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