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有小瞧过马家五仙,自始至终都没有过。 黑婆婆一脉只得在黑山的地界苟延残喘,但其余五家,却涵盖了整个北方。 那日在黄仙庙,一道剥皮符要了上百只黄大仙儿的命,可短暂数日,黄家便能卷土重来。 今日的三叩首,再度让黄皮子损伤惨重,这个仇,这辈子都无法化解,同样,对于黄家而言,我何苦的性命,他们也是势在必得。 成为另外四家的出马弟子未必是一件好事儿,但与黄家结了死仇的情况下,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儿。 不管如何,这口阴间饭,我何苦无法摆脱,也注定是要吃上一辈子的,当然,所谓的一辈子有多长,也要取决于我能够活多久。 我跪在地上,拿出了五块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牌位。 我用刻刀在木牌上刻下了一个‘胡’字,随之恭恭敬敬的叩首。 紧接着,我口中念念有词,胡太爷身上的一道红雾,也随着我刻刀的动作,以及我的声音,落在了牌位上面。 紧接着,我又请下了柳家堂口,继而白家,灰家…… 整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眼见大局已定,黄家大仙儿不再停留,他一言不发的离开了黑山,但我清楚,我和黄家的恩怨在这一刻才真正的开始。 李癞子嬉皮笑脸的倚靠在树上,乐呵呵的说道:“请了四家的堂口,这黄家恐怕要吃哑巴亏了。” 听到这话,黑狐老仙儿冷笑一声:“你真以为黄家是吃素的?黄皮子的记仇你是没体验过还是咋的?” “啊?” 李癞子疑惑的问道:“何苦可是四家的出马弟子,还跟咱们黑山素有渊源,黄皮子还敢害了何苦的性命不成?” “别天真了。” 老仙儿面色凝重的解释道:“今日四家同意何苦立下堂口,一来是为了那一成阴德,别看阴德十不存一,但数量也不是通过寻常的看事儿能填补的,二来是因为何苦的百家命,这孩子成为四家的出马弟子对于这几位老仙儿而言,并不吃亏,要看就看何苦能走多远,能走多久了。” “除此之外,四家也想趁这个机会恶心一下黄家,作为五仙中的万年老二,胡家自然不会忘了敲打敲打那些黄皮子,这次要不是何苦准备充分,黄家已经得手了,反倒是其余四家吃亏。” “还有,胡家与我们黑狐一脉本是同源,他们也清楚,咱这黑婆婆一脉虽日薄西山,可想要彻底铲除也基本没有可能,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就事了事算了,只要我们不离开黑山地界,他们便可高枕无忧,总而言之,胡太爷的算盘打的很精明。” 黑狐老仙哼了一声:“怎么算都不吃亏的情况下,胡太爷自然愿意做一些顺水推舟的决定,至于黄家,真有机会害死何苦的话,你觉得另外四家会因为一个傻小子彻底和黄家撕破脸吗?” “那这不完犊子了吗?” 李癞子嘴角抽搐着说道:“以黄皮子那尿性,不会放过何苦,那么自然也不会放过我,我看我还是提前准备好两口棺材算了。” 说着,李癞子抱着大树,将脸贴在了上面,一副深情款款模样的说道:“我要是死了,你再找一个上门女婿,别孤家寡人一个,也别想我,我李癞子不值得……” “滚你大爷的,少整这恶心吧啦的死出。” 黑狐大仙儿嫌弃的骂了一嘴,继续说道:“不管如何,何苦下了堂口就是马家的出马弟子,黄皮子要不怕被其余几家抓住把柄,那就亲自出手,依我看,这黄鼠狼还没那么愚蠢,估计是会从何苦未来看事儿的道路上找寻机会。” “只希望这孩子能像他父母一样那么聪明,这一次的一环扣一环,属实是给我震撼到了,很难想象,两道残魂,从多年以前,就筹备了今天的一切。” 有了老仙儿的解释,李癞子轻松了不少。 只见他指着我笑道:“放心,这娃子聪明的很,我甚至怀疑这么多年他都在装疯卖傻。” “您之前说过,何苦虽是百家命,但也不好承担如此之多的阴德,所以他才疯疯癫癫的,如今阴德已经散去,何苦也下了自家的堂口,以后应该就正常了吧。” “未必!” 老仙儿的话直接给李癞子浇了一盆冷水。 “寻常的出马弟子,只会供奉一家堂口,何苦命格特殊,也注定吃阴间饭,但接了四家仙缘,他短时间内未必承受的住。” “另外,何苦的傻里傻气已经根深蒂固,这些年来的种种习惯,已经在他身上形成了烙印,根本不是想摆脱就能摆脱的,毕竟除去出马弟子和百家命格的特殊之外,他不过是个普通人。” “您的意思是……” 李癞子指了指我:“他还是何傻子?” “说不准。” 老仙儿叹了口气:“就算不傻,恐怕也呆头呆脑吧。” 李癞子有些失落,没想到到头来,我还是难以摆脱傻子这个标签。 另一头,我的堂口也下的差不多了,伴随着几件衣裳陆陆续续的离去,李癞子也意识到我们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媳妇。” 李癞子厚着脸皮喊了一声,随之摩拳擦掌的说道:“俺们爷俩你多照顾照顾,都自家人,能帮衬就帮衬一下。” 黑狐老仙儿瞥了李癞子一眼,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山林当中。 要说李癞子也是个传奇人物,他并非是真正意义上迎娶了一只黑狐。 当年我痴痴傻傻,连个话都说不利索,更别说跟黑狐一脉建立联系了,所以,想要给我传达一些消息,黑狐就必须找寻一个中间人。 寻遍了整个望山村,没想到李癞子是仙缘最佳的人选。 就这样,李癞子和那棵代表着黑婆婆一脉气运的古树喜结连理,而这位黑狐大仙儿,则是被推出来的代表。 这也正是当初李癞子认了我当干儿子的原因,而我的干娘,正是那棵古树…… 在所有大仙儿都离开之后,我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缓了下来。 此刻的我浑身无力,眼皮发沉。 我对着李癞子摆了摆手,喊道:“癞子,过来。” “癞子?” 李癞子不满的说道:“有事儿叫干爸,没事儿叫癞子是吧,你小子没大没小,是不是欠揍。” 说着,李癞子开玩笑似的踢了我一脚。 但就是这么轻微的一脚,直接给我踢倒在地。 “喂,别碰瓷儿啊?” 李癞子连忙上前查看,只见我嘴唇发白,满脸是血,我额头上的伤口,更是血肉模糊。 “何苦?” 看我一动不动,李癞子慌张的冲了过来。 “啥情况,别吓唬我啊!” “我死,死不了。” 我虚弱的闭上了眼睛,嘟囔道:“送我,去,去医院,快,快点……” 说完,我便昏了过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 那一天,望山村的村民们集体睡了个懒觉。 睡醒之后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做了一个梦,每个人的梦里见到的人各不相同,但梦境却出奇的一致。 有的人看到了自己过世的父母,有的人见到了早夭的子女,也有人想起了挚友的容貌,他们回忆着这些逝去之人的点点滴滴。 在梦里,他们做了最后的道别。 没有人感到害怕或是恐惧,彼此之间,只是不留遗憾的永隔于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