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是府里的老人。 这毋庸置疑,看脸上的褶皱也看得出来。 人在一个地方久了,总会生出些复杂的关系。 比如,没人知道王妃院里的洒扫婆子,其实是王嬷嬷的三姑奶奶的侄孙的老婆的表姑。 王嬷嬷晚上出去一趟,回来就带回了王妃院子里的消息。 听说王妃扯着王爷哭闹了一下午。 说什么王爷为了一个舞姬,居然害了她母家亲戚。 还问王爷,是不是准备把她也一起杀了,好给舞姬腾出地方。 躲在外面的洒扫婆子,还听见王妃仿佛要自戕,被王爷拦了下来。 不过是真想自戕还是装模作样,就不知道了。 再然后,王爷就离开了,派了几个大力嬷嬷看着王妃,不许她去吴府吊唁。 王嬷嬷说完有些担忧,“看如今王妃这个样子,恐怕更不会善罢甘休了。” 萧蝶却眸光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 ………… 王妃被禁足在王府内,不允许出门,更不允许去吴府吊唁。 吴府和她母家的人,来求见过几次,也被段怀下令拦在了外面。 依明眼人看,其实能看得出段怀对温向婉的维护。 他不想温向婉掺和进那件事里,想把她清清白白的拎出来。 免得传出不好听的闲话。 可偏偏温向婉一颗心全泡在愤怨和嫉恨中,根本看不清形势。 她只觉得段怀是为了萧蝶,才毫不留情的派人杀了她表弟。 她表弟再不济,也是正经官家子弟,怎么可以,怎么能因为一个舞姬而死。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如今还把她禁足不许出门。 难道是想把她也杀了不成? 她这么多年的爱恋,这么多年的隐忍。 她压制本性,装贤良淑德,扮温柔才女。 到头来就换来了这些吗? 偏偏她虽被人看着,但段怀这几日对萧蝶的热切和宠爱却像风似的,一阵一阵的吹进她的耳朵。 她愈发狂躁,脸上的面具终于出现裂缝。 几日下来,段怀也愈发对她失望。 从前他虽不独爱于她,可也有几分情意和尊重。 只可惜如今那些,也随着温向婉真面目的逐渐暴露而消散。 段怀再也没宿过主院。 白日里就算去,也是几句话的功夫就不欢而散。 玉茗这段日子也跟着提心吊胆。 日日小心伺候着,连自己腰间的香囊丢了都没当回事。 直到,那日王爷又来了主院。 踏进屋里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玉茗眼前闪过。 看清后,玉茗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响的如同打鼓。 一瞬间,汗冒了一身,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打起了摆子。 她丢的那个香囊没什么大不了的,平常模样,也没绣她的名字。 但香囊下挂的络子,却是她亲手编的。 从前,温向婉没嫁进王府,还是安和侯府的姑娘时,就没人不知,她这个大丫鬟打的一手好络子。 特别是那攒心梅花花样的络子,除了她无人会。 温向婉曾经也不止一次夸她络子打的极好。 玉茗向来是以此为荣的。 却没成想如今竟成了她的催命符。 那攒心梅花模样的络子,此刻就挂在王爷腰间的玉佩下方。 而王爷,已然站在了王妃面前! 玉茗觉得此刻,这雅致富贵的房间,就是她的地狱。 趁着王爷和王妃说话的功夫,玉茗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王妃的性子没人比她更清楚。 她不看见还好,一旦看见,她是不会听自己任何解释的。 只会残忍的折磨她到死。 她就是因为太了解自家王妃是什么人,才会比所有人都恐惧。 想到过去那些女子的下场,玉茗只想去死。 她宁可死,都不想落入自家王妃的手掌心。 正当她走到最近的莲池附近,准备跳河自杀时。 一道轻灵的声音响起。 “来的这么快,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恐惧啊。” 萧蝶倚坐在莲池边的凉亭里,姿态慵懒,轻摇香扇,漫不经心,却美的如同画中人。 “谁!谁在这!” 玉茗转头四下寻找,看见萧蝶,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是你?是你在陷害我!” 萧蝶笑容清浅,“怎么能说是陷害,我是在救你啊。” “你放屁!” 玉茗气的爆了个粗口,恨不得把眼前人推下河算了。 “你这叫帮我?让我早死早超生也算帮我?” “诶呀。”萧蝶娇娇小小的惊呼了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主意。 “你说得对啊,早死早超生也是一条路,也好过你一辈子提心吊胆,给人当牛做马还要时常被打的强啊。” 玉茗:…… 她没憋住,差点哭出声来。 萧蝶不再逗她,继续说道:“或者,你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萧蝶把计划说与她听。 玉茗低头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她一抬头,“你就不怕我把这些都告诉王妃?我毕竟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你猜她信你还是信我!” “信你信你,当然信你了,你会平安无事,继续做她身边的大丫鬟。” 萧蝶语气轻快,仿佛没察觉到事情的重要性。 不过到最后,却话锋一转,语气凌厉和沉重。 “不过,你也得一辈子被恐惧折磨,在每一次受王爷冷落,在每一次府里有了新人的时候,她都会想起那条络子,以此为借口折磨你,拿你出气,来排解自己心中的嫉恨苦闷,你会如刚才那般,活着受罪死又不甘,长长久久的,被她折磨打骂!一直到你年老体弱,生生熬死!” “别、别说了!” 长久以来的恐惧折磨,已经被刚才那根络子彻底点燃。 刚才那种如坠冰窟的忐忑和绝望,让她连回想都不敢。 “不说就不是真的了吗?玉茗,你不如猜一猜,王妃姻缘不顺的同时,会不会把你指一个好人家。” 不会!她根本不可能! 王妃那样的人,她痛了,她只会让身边伺候的人更痛而已! 玉茗就是因为足够了解她,所以才知道萧蝶所说的,都是切实会发生的以后。 一想到日后她将无数次面对那种感觉,她竟然真的觉得死亡才是彻底的解脱。 可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搏一把呢? 如果……赢了呢。 萧蝶看着玉茗眼中的挣扎慢慢落定,心里知道此事成了。 一根络子而已,不能让人冒着生命危险替她卖命。 但是恐惧可以。 想彻底摆脱恐惧的决心,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