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手术的日期定下来了,很巧的是和中华阿姨在同一天。 中华阿姨问我们是不是有关系,这么快就安排上了,她比我们还早入院,天天闷到发慌。 那个顽皮小男孩已经拆线出院了,住进来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姑娘,她的父母和所有主治医生都混得很熟,听说已经反反复复做了十几次手术了,还没有痊愈。说起来又是一本“难念的经”,漂亮姑娘小小年纪还挺叛逆,不顾父母反对和一个“社会青年”谈恋爱,那男朋友开一辆翘尾摩托车带她兜风,不戴头盔啥的,反正就是只管潮,安全防范丁点没有,一不小心就撞树了,女朋友整个飞出去,把右脚的骨头摔碎了。不是骨折,是碎了,即便正骨医院是专业做骨科手术的,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慢慢做,做了休养观察一段时间,再做……而那不负责任的男朋友只是道歉,医疗费用各种赔偿一直逃避,看他家庭条件也很一般,这么高额的治疗费用、住院费用一直是女生父母给的,他们连工作都辞了,倾尽家财想先治好女儿的病,就算上法庭索赔那也等一切尘埃落定。 手术的前一天,护士小姐姐来给我“除毛”,嘴唇上的手臂上的腿上的……都要刮掉。虽然病房里现在全是女性——那漂亮姐姐的父亲很少在,我仍然尴尬到全身紧绷僵硬,妈妈给我用被子遮挡。而中华阿姨就放开多了,丝毫不介意就把自己衣服扒了,让护士给她除。有了她的陪伴,我也没有那么害羞了,渐渐放松下来。 “今晚八点后禁食、十点后禁水,知道吗?”护士叮嘱我们手术前的注意事项。 终于要做手术了!我反而有些兴奋。 第二天一早,五舅和妹姐姨妈就先后来到了。护士姐姐给打上吊瓶,在我右脚膝盖上绑了一条绳子作标记——担心开错刀切了左脚膝盖就不好了。医生进来让家属确认信息、签名,签名时妈妈的手都在抖,几乎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很多繁琐的确认流程过后,护士终于推来了一张床,让我躺上去,吊瓶挂在杆上。妈妈他们跟着推床走,到了手术室门前就被拦住了。 “幸子,别怕,我们都在外面等你。” “嗯,没什么好怕的,有麻醉呢。”我确实没有一点担心,有的只是好奇。手术室里是什么样子,难得可以亲历一回!虽然这个“经验”来得很贵。 护士只把我推进一重门,里面还有很多重门。 进去的医生护士都要换上蓝色的防护服、防护帽、手套口罩等等,全身都被包裹住,然后还要喷洒消毒液。一番消毒流程下来,我已经在手术台上等了一会儿了。 我的两只手都打上了吊针,双脚被固定在手术台上。 我觉得这里面的空调好冷,冷得我一直在发抖。护士问我是不是冷,又给我加了一床棉被盖上。我的手脚依旧冰冷得很,可能是紧张吧,他们也顾不上我了,正有条不紊地检查着各种设备、用具,做准备工作。 哇,原来这就是无影灯。我好奇地在不转动脑袋的情况下东张西望。如果我早出生个一百年,说不定无影灯就是我发明的了!小时候我就发现了灯下没有影子的方法,后来有了手机有了网络,才知道原来早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就有人发明出来了,唉,真是遗憾,好不容易发明一样东西呢。 一个医生哥哥让我侧过身,在我背部扎了一针。 我想,这个应该是麻醉针了吧,但是依然有知觉啊。 护士将我的右脚抬起来,固定在高高的架子上,还再三向我确认,“是这只脚吧?” “嗯,是的。”我心想难不成看不出来吗?那么大一块突出来的骨头。看他们谨慎的样子难不成以前出过开错刀事故? “小妹妹,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主刀医生是个面目很和蔼的伯伯,我本来还好奇地瞪着眼睛想看看整个过程呢,可这样会不会干扰他们专心工作?那好吧,我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我忍不住眯眼睁开一条缝。 三位医生在我的膝盖上比划着,商量开几公分,画记号。 “小妹妹,不用害怕哈,闭上眼睛睡一觉。” 被抓包的我赶紧又闭上眼睛。害怕就不会睁开眼睛了,我是好奇,我想看! 我听到了火烧刀具的细微声音,应该是消毒吧,然后就闻到了一股,焦味?我感到膝盖上的皮被刀破开了,但丝毫没有疼痛感,哈!真的麻醉了!不知不觉间我的下身都失去了痛觉,都是麻麻的。我忽然想到,刚才那股焦味,大概是“烤肉味”?再仔细一闻,还蛮香的。 接着就是“开凿”,我感到了锤子斧头类东西在骨瘤上敲击,一阵乒乒乓乓丁丁当当。真的一点都不痛诶,万分感谢发明麻沸散的华神医。 并不是一直在凿,敲一小会儿,就停下,淋上冰冰凉凉的液体,可舒服了。 手术的过程很漫长,而我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我开始在心里默念循环催眠神曲: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在讲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越念越快,却不出一点差错,没有被催眠,反而越来越精神亢奋。 闭着眼睛睡不着真的好无聊,我的下半身麻痹了,上半身呢,双手都被固定着打着吊瓶,想稍微动一下改变一点点姿势也不行。时间一长,我感觉上半身也麻了,手臂也快失去知觉了。 什么时候才缝针呢?我知道,缝完针就结束了。明表姐认识主刀医生,跟他们说了给我用羊肠线,到时候就不用拆线了,因为拆线挺疼的。 我又偷偷睁开眼睛看了看,可惜几位医生和护士把我那高高吊起的右脚围得严严实实的,而我高度近视,更加看不到任何细节。 从来没有无聊地等待过那么长的时间,我感觉过了有一个世纪,终于听到那句动听的“准备开始缝线了”。 医生们戴上帽子口罩只露出眼睛,我没有戴眼镜也看不清,只是根据他们的声音和身形来区分。钟医生主刀,年纪最大,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了,给我打麻醉剂的是李医生,现在说给我缝线的则是主治医生陈医生——我听妈妈是这么称呼他们的,都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陈医生的声音超级好听,我想鹤市广播电台的主持人澄枫的声音在我心里排第一,陈医生的可以排第二了。而由他说出的“开始缝线了”更犹如天籁之音,让人听了一句就想再多听几句。 “好,辛苦医生叔叔、哥哥姐姐们了。” 我如愿以偿听到陈医生动听的声音响起,“咦,原来没有睡着吗?” 我诚实答道:“没有。” “真厉害,这么耐得住呀。” 我说:“没事呢,都过去了。” “对,缝完线就结束了,就可以见到你的妈妈他们了。” 其他医生似乎已经完成工作离开了,剩下陈医生给我缝线。我还担心说话会影响他的动作,没想到陈医生性格很活泼开朗,一直跟我说话解闷,一边十分利索地穿针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