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坐标（七十）：拿捏

我很有骨气地对自己说，不再喜欢苏老师，以此作为“报复”。 可苏老师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每当我“立誓”不久，就会发生一些令我感动的事情，使我对她的怨怼烟消云散。 中秋节到了，放学时苏老师把我单独叫住，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才鬼鬼祟祟从包里拿出一个银色的袋子，叫我打开书包拉链就往里塞。小声说：“快点走，别被人看见！回去和你妈妈一起吃，节日快乐。” “老师不用了，我……” 她已经急不可耐地推着我走，“快走快走”，我只好道谢。然后我们在走廊碰见了杨老师，杨老师叫我跟她走，苏老师就回办公室了。 杨老师带我去到她的办公室，这里是音乐、美术、电脑等科目老师的办公室，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杨老师从桌面上拿起一个月饼给我，我受宠若惊，老师送学生月饼？这合乎常理吗？ “不用了老师，我家里有……” “你家里是你家里的，不一样。我这里实在太多了吃不完，你帮忙拿个回去，啊？” “那，那好吧，谢谢老师，祝您节日快乐！” “嗯，节日快乐。” 我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回家，邹渘她们早就走了。一路上我几次想打开书包看看，又忍住了。还有几步路，回家再看吧。 苏老师给的那个银色锡袋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呢？冰冰凉凉的。想到杨老师给的那个大月饼，我突然想，苏老师给的不会也是月饼吧？这东西我可不怎么喜欢吃，我的家人也是。 婆婆曾说里面的咸蛋黄对身体不好，所以我们每次都把蛋黄挖出来。五舅说外面那层皮吃多易上火，所以又把皮刮去了，最后只吃中间的莲蓉馅，又甜腻又粘牙，我实在不知道月饼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只有蛋黄闻着特别香，可我从来没吃过。如果是月饼，那我就继续不喜欢苏老师了。 回到家，妈妈已经打开饭盒在等我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我说：“你猜猜！” 妈妈帮我解下书包，“你书包怎么这么重？是不是老师又奖励你东西？” 我笑嘻嘻地道：“是呀是呀！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先把杨老师送的月饼拿出来，这个月饼还带着一个纸盒子，上面有月宫的图案很漂亮。然后再把那个银色袋子拿出来。 妈妈一看，“这个是冰袋诶！” “原来是冰袋，难怪这么凉。什么东西要用冰袋装？难道是冰淇淋？”我好奇极了。 我们一起把袋子打开，里面是一个比手掌心还小的月饼，雪白的外皮，包装袋上写着“冰皮月饼”。 “哇！冰皮月饼，第一次见诶！有钱人真会吃。” 我们把月饼切开两半，每人一半。 甜丝丝的，但不会腻，有点雪糕的感觉，绵绵软软，像在吃一朵云。 “好好吃！” 妈妈闻言把她的那块又撕下一点给我，我连忙推回去，凶巴巴地说，“说好了每人一半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冰皮月饼，我想，还是选择喜欢苏老师吧，她归根结底还是喜欢我的，很多事情也许像她口中所说的也是为我好。 我们把杨老师送的月饼小心放好，打算晚上有空再慢慢品尝。 这个月饼包装袋上写着“陈皮金腿月”，我很开心，又是我没吃过的新品种，没有蛋黄，可以全部吃掉，太好了。 晚上吃的时候，我们都眼前一亮。好好吃！陈皮的甘香和微甜，伴着浓郁咸香的火腿，而剩余的莲蓉甜而不腻，外皮几近透明，实在太美味了！ 原来不是月饼不好吃，是贫穷限制了想象。 我决定以后对杨老师有求必应，她让我画什么要更认真去完成。对苏老师的报答很简单，我想把这一期的板报画好，争取拿一等奖，这关系到“流动红旗”的评比。 记得临时接任宣传委员画第一期板报时，我根据自己的想法做出来，发现和理想有很大的差距。黑板报不像是我平时在白纸上画画，我构思的那些图案画完后，只占了黑板的一部分，画面不饱满而且很小气，字小，图案也小，色彩显不出来，远看一点不美观。可是距离评比还有几个小时了，这可怎么办呢？看别的教室已经做好了，五彩斑斓的可好看了。 幸好是一节活动课。苏老师把原来安排的活动改为自由阅读，然后让自愿帮忙的十几个同学剪起了各种颜色的爱心，在上面随便写一些寄语，她亲自监督起板报的制作。 做好爱心后往黑板上一贴，贴出一个大大的爱心，板报一下子就改头换面，起码能达到三等奖的水平了。我大受启发，将空白处稍作润色装饰。最后，临时抱佛脚完成的板报还拿了二等奖。 苏老师事后嘲笑我，“黎珪幸啊黎珪幸，你看看你，花了一周时间，做出来个什么？最后全部推翻了。不要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这点你一定要改，要学会团队合作，指派任务，以后的学习工作都特别重视这点……” “嗯嗯，我明白了老师。” 这次，我一定要做出一期一等奖的板报来。我学会了找帮手，除了班里画功好的，还有耐性好手工做得好的，还有非常热心哪里需要帮忙都有他的身影的刘瑞班长等。 我先设计出草图，“开会”跟他们讲我的想法，然后根据他们的特点将一些简单的不用动脑的任务交给他们，擅长画画的画轮廓，画好给我过目，然后交给细心的同学涂色（发现有些粗手粗脚的同学真的连涂色都能涂得一塌糊涂，超出边界混乱不堪），再由手工不错的同学按照轮廓剪下来。精细关键的工作则全部由我来做。 虽然一收到通知就开始忙，但每天只有放学后那么点时间能制作，副课吧有些老师不给请假，有的我又被杨老师拉去美术室了，没有我在，他们可是非常令人不省心，能把我气半死。所以，临近期限了，我们的进度还是很慢。 这天放学，我们一商量决定偷偷留晚一些。 晚上五点放学，值日生有半小时，最迟不能超过五点四十五，学校要清场了，有学校的值日生来检查赶人，如果超时还留在教室要被扣分的。 我们投入地制作着板报，刘瑞时不时到门口看情况“放哨”。 “他们来了！” 一听这话，我们迅速把所有东西用一张大纸卷起来打包，冲进了杂物房。杂物房是教室后面一个放清洁工具和班里杂物的地方，空间狭小味道有点难闻，但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了，五六个人挤了进去，刘瑞把外面教室的灯都关上后最后进来，我们立刻把杂物房的门关上，窗户也关上，齐齐蹲下，大气也不敢出。 我们蹲下后也不是干等，只要是不需要大桌子的简易工作，手上还在继续呢。 直到听到值日生的声音远去。我们再耐心地等到值日生从走廊那头重返，彻底离开了，才哗啦地站起来，开门走了出去，锤腰伸腿的，一边哈哈大笑。第一次偷摸违反校规，真是刺激！只要晚到把值日生都熬走了，我们的晚退就不会被扣分，至多在后门被门卫叔叔批评两句。 这是我上次看书迟到得到的经验。 第二天，我们做板报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最早到达教室，看着进来的同学们脸上的惊叹表情享受不已。 苏老师进教室后，也稍微露出了惊讶，实在是，一个晚上创造了一个奇迹啊，这和昨天的光秃秃对比，也太丰满太艳丽了！ 苏老师走到教室门口，“昨晚画板报的同学出来一下。” 我们兴高采烈地出去，以为老师要表扬我们呢，结果苏老师脸上表情很严肃，“你们昨晚留到了几点？说实话。” 我们面面相觑，一下子沉默了。苏老师真厉害，什么都瞒不过她。刘瑞实话说了，“老师，我们留到了七点半。没有被扣分。” 苏老师说：“不是扣不扣分的问题，你们事先有和家长说吗？家长要多担心！” 刘瑞连忙解释，“老师，我们都是中午跟家长说过的，家长不允许的早早就回去了，只有我们几个留下来。” 苏老师这才点点头，“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班级，做板报非常用心，但是以后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我忍不住说，“老师，我们实在是时间不够用才这样的……” 苏老师瞪了我一眼，“时间不可能不够！通知一下来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你们了，时间是合理的充足的！所有班级的时间都是一样的，怎么就没见别的班因为进度慢而违反规定留到这么晚？你们要想办法提高的是效率！而不是偷偷留下来花更多的时间……” 我们多少感到委屈，辛苦一晚没有赞扬还被批评了一顿。 苏老师实在厉害，一下子看出了大家心中的不服，神情瞬间温和下来，“我不是批评你们，我的意思是你们把聪明用在了错误的方法上，以后改正就行。这次确实是辛苦了，你们的精神也是很值得表扬的。这样吧，如果这次板报能拿一等奖，我就单独请你们吃东西，怎么样？” “好啊好啊！”有几个同学高兴得跳了起来。但我高兴不起来。作为领头人，板报拿奖了大家平分功劳，万一没拿到一等奖呢？那所有人都会责怪我做的不好害大家没了奖励。 幸好，这次是特等奖。 苏老师履行诺言，中午放学时偷偷将我们留下，给我们发奖品，所有人的一模一样都是一块巧克力。 我接过了巧克力心里却没什么滋味。 我付出得最多，可最后也就是这样，一个只剪过几个简单图案的同学都有。 下午上音乐课的时候，苏老师突然从后门进来，悄悄走到我的座位旁拍了拍我，然后指了指杂物房。 我不太情愿地起身跟着她走进杂物房，这次又要派什么任务给我。 谁知，她拿出一个塑料袋，从里面抽出一条颜色清浅但隐隐闪烁着五彩光芒的围巾来！ 苏老师压低声音以手作圈在我耳边说，“珪幸，这是老师亲手织的围巾，一条给我女儿，这一条就送给你。冬天快到了，给你保暖。” 就像被牛顿的苹果砸中了脑袋，我惊喜得快晕过去。 “就当作额外给你的奖励。上午给你们统一发的奖品，是因为你们是一个团队，不是不公平。现在悄悄给你，不让他们看见，怕他们小孩子心里嫉妒不平衡，以为我偏心你，他们还小，不会去想你付出的比他们多了多少，你是理应多得些的……” 我听得泪花闪闪，感动不已。 “先放在这，你下课悄悄进来放书包里带走，别被人看见，知道吗？” “嗯嗯！谢谢老师。” “没事，好好努力，老师看好你！” 不得不说，我很佩服苏老师，把我们的心思都拿捏得死死的。我再也不会有微词了，因为曾经的骨气都被一次次打秃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