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角落，仅余几缕微弱扭曲的光线，费力地穿透破败的天花板裂缝。 屋顶多处塌陷，露出乌黑的木梁和断裂的砖石，它们悬挂在半空，仿佛随时都会轰然落下。 鬼章扫了扫面前的灰尘，望着对面挡住窗户的男人道：“你果然想杀我。” 苏名易攥着拳，两眼紧锁男人，怒意隔着皮肉都能感受到。 “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鬼章说，“为什么？” 苏名易冷笑一声，“鬼章，你还有脸问缘由？” “你害我妹妹惨死，你这个杀人凶手！” “你妹妹？”鬼章皱眉，“谁啊？” 苏名易一愣，随即脸色更加败坏，当场施展召雾术，将男人紧紧包裹。 “你等等！”鬼章突然开口，“你姓什么？” 苏名易不由分说，操控着雾，一掌打来，鬼章眼皮一跳，慌张躲开。 雾刃打在窗户上，将本就摇摇欲坠的藏书楼变得更加不堪。 “喂！咱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一个声音从书架一侧冒出。 鬼章和苏名易皆是一愣，同时将视线甩向书架。 “怎么是你？！” 宋一汀从书架底爬出，拍拍身上的灰，“你们这话说的，怎么不能是我？” “你没跟他们跑出去？”苏名易看见宋一汀就头疼。 “本来要跑的，回头看你鬼鬼祟祟，就没动。” “” “你那么关注我干嘛？！” “你是苏晓安的哥哥，而我在追查彩虹杀人案，不关注你，关注谁？” 鬼章听到宋一汀点明男人身份，不由皱眉，“苏晓安” 苏名易冷哼道：“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这个名字。” 鬼章仰头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 “当时约了见面，但我临时有事，失约了。” “她还好吗？”鬼章问。 苏名易身体紧绷，仿佛随时准备爆发，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抬眼，瞳中闪烁着复杂光芒，既有熊熊燃烧的怒火，又有深不见底的悲伤。 “她死了。” “就因为你没去赴约，她一个人在海边呆了大半夜，结果遇到卢兴，被惨遭杀害！” “鬼章！你虽然没直接动手！但这期间不断欺骗我妹妹的感情，还引诱她为你花钱！如果不是你的邀约，她根本不会遇到卢兴！” 鬼章神情一黯，显然是没料到有人会因自己而死。 “你查过我？”鬼章心中一动，“论坛上关于我的曝光贴是你发的？” “不错。”苏名易说，“我就是要将你的真面目公之于众！让你替我妹妹偿命！” 雾刃这回瞄着鬼章打，鬼章因为失神，不幸中刃，他瘫坐在地上，目光有些呆滞。 “鬼章，你应该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苏名易发动攻击，手腕一抬，猛然被人从后拽住。 他对上宋一汀的视线，眉头紧锁，如同积压着无尽怒火。 “松开！” “苏名易！鬼章犯的罪自有法律裁决！你不能动用私刑！” “法律？”苏名易笑出声，“卢兴二审都没治他的罪！还让他在游戏里逍遥自在！这就是你说的法律？！！” 宋一汀眸光一闪，“卢兴的事确实存在保护伞，具体事宜我还在调查，不然也不会进游戏，成为玩家！” “你信我一次好吗？！”宋一汀提高音量。 “我一定一定！会给你和你妹妹一个交代！” “不需要！”苏名易甩开他的手，再度发力，要将鬼章置之死地。 嗷—— 窗户被外力一脚破开，付苏骑着狻猊，冲鬼章伸手。 “鬼章！快抓住我！” 鬼章嘴唇一抿，表情迟疑。 “你傻站着干嘛？！”付苏谩骂道：“你不喜欢倪商吗？！你不追了？你舍得看她在外面和那个小白脸嘻嘻哈哈？！” 经她一骂，鬼章眼中又有了光，他当即抓住付苏的手，转身往窗外蹦。 苏名易见状，想要阻止，却被宋一汀抱住，“苏苏！咱不能违法！” “你叫我什么？！”苏名易心中五味杂陈。 “苏苏啊。”宋一汀抱着他不肯让其乱动，“你可想好，再不出去，这楼就塌了，你不仅不能为你妹妹伸冤，还会连累自己，甚至还会连累我。” “这样你就和鬼章一样，身上背负着无辜人命了。” 苏名易一愣，藏书楼已经塌了大半，在头顶的屋梁即将落地时，他当即伸手，抄过宋一汀腋下，将其打横抱起。 宋一汀瞳孔一震，显然没料到，不过他反应快，立马勾住男人脖颈，贴在其胸口。 两人相继逃出，身后的窗户随即消失，藏书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溅起一地灰尘，呛得众人咳嗽连连。 “你们” 菁羽瞧见苏宋二人的诡异身位，脸颊不由发烫。 一上一下，或许是出来得太急，苏名易趴在宋一汀身上，两人交缠在一起，尤显暧昧。 宋一汀手摊在肩膀两侧，冲身处上位的男人眨眼。 “苏苏，你压疼我了。” 此话一出，男人表情骤变，再看身下人，犹如见到怪物，条件反射般弹起。 “你离我远点！” 而鬼章被付苏捞出后就一直不发一言，听见苏名易声音，唇角微动。 “鬼章，你怎么了？”付苏睨他一眼，“从刚才起就怪怪的。” “付苏，你记得苏晓安吗？” “苏晓安？”付苏皱眉，“那个傻白甜？” “她是苏名易的妹妹。” 付苏挑眉，“他知道自己妹妹被男人欺骗，所以要杀了你？” 鬼章咽了咽喉咙，“苏晓安死了。” “因为我。” 少女身体一颤，再看苏名易，对方眼中带着冷漠与厌恶，隔老远都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散发的戾气。 眼瞧苏名易又要走近，付苏立即拉着鬼章，让他骑上狻猊。 “快走！” 她拍拍狻猊屁股，迫令神兽载着男人离开。 鬼章反应过来时，已被带出老远，而付苏挡在苏名易面前，语气决绝。 “你妹妹的事不能全怪鬼章。” 她稍显犹豫，“当时约她出来是我冒充鬼章做的！” “你说什么？！”苏名易浑身一僵，双眼猛然睁大，对少女的话感到惊诧。 “苏晓安喜欢鬼章。”付苏垂眸，“其实她知道鬼章在骗她。” “她只是想要个结果。” 付苏于心不忍，“她比其他女孩都要执着，我不忍心见她受伤，所以用鬼章和她聊天的号约她出来，想要说清楚，只是那一天发生了一件事。” 少女陷入回忆，似是想到痛苦经历，眼眸一闭，“你就当你妹妹是我害死的。” “她的命，我赔给你就是！”付苏攥着旗帜，要往自己头上劈。 一道气流穿过，轻轻将她制止。 正在僵持的两人同时抬头，顺着方向，看到了倪商。 “你们不觉得气温变冷了吗？” 雪花悄无声息地降临，它们自灰蒙天空悠然飘落，轻拂过面颊，带来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倪商伸出手指，雪花犹如六边形的窗花，边缘细腻而清晰。 “蝶人要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嗡鸣从远方而来，付苏听到动响，骤然抬头，发现蝶人出现的方向恰好与狻猊逃跑路线相同。 “糟了！”她立马抓着旗帜，想要将狻猊召回。 而被神兽载着跑的鬼章，瞧见落下的雪花，也清醒了过来。 下巴一抬，与黑压压的蝶群相望，不由抱住狻猊脑袋，喝令其转身。 狻猊得令，及时止步，蝶人发现其下生物，一窝蜂地冲鬼章和神兽发起袭击。 鬼章身为刺客，不适合远攻，怕被尾针扎中，只能摸出暗器抵挡。 打头的一批首先被射中，簌簌掉了一地，随着暗器用尽，术法使不出，鬼章只能寄希望于狻猊。 他握紧藏刀，趴在神兽身上，拼尽全力，将挡路碍事的蝶人杀死。 狻猊晃晃脑袋，四肢同时发力，一举将蝶人踢出老远。 鬼章正与蝶人打得火热，不料有蝶群偷袭，晃着尾针就从后甩来。 “不——！！！”付苏眼眶通红，拼命大喊，“鬼章！小心背后！” 鬼章猛然回头，针尖已悬当头，再无处躲闪。 千钧一发下，砰的一声，子弹穿过树林，顺利击中蝶人尾针。 鬼章眼神一凛，当即低头，抱着狻猊从蝶人尾针下逃脱。 一道黑影持枪站在树干上，眼睛直落男人身上。 “阁下是？” “我叫苏红。”女人嘴唇微张，“是苏晓安的妈妈。” 鬼章愣在原地，沉默半晌后才道：“为什么救我？” 苏红眼眸一黯，“我听到了那个和你一起的女孩和我儿子的谈话。” “付苏？”鬼章一愣，“她说什么了？！” “她说当初是她用你的号约的我女儿，就算要算账，也该去找她。” “不、不是” “听着。”苏红打断他，“即便杀了你们，我女儿也回不来了。” “不管是名易，还是我，我们只想要个公道，有错吗？” “法律？”她笑容极冷，“如果法律真的有效，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进入这个杀人游戏？” 鬼章无言，面对这对母子，他心中头一回萌生出了愧疚。 “对不起。”他说。 身后传来一众脚步，他回头，瞧见付苏慌慌张张跑来，不复威名在外，思绪不由有些恍惚。 上一次见付苏这般失态是什么时候？ 一直以来，付苏都保持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得体，即便是在他面前，也戴着面具生活。 鬼章侧目，心中闪过不忍。 付苏从小长在一个名叫乾门村的穷苦地，这里盛传着一种名为禁魇婆的传说。 相传禁魇婆拥有一种能够致人死亡的咒术。这种咒术被称为禁魇术。 通过取所咒人的物品，施法者在夜间赤身仰卧在山顶，对着星月施符念咒，七日后，被下咒之人必死无疑，且身上无任何伤口，只是身体变得软绵绵如一摊泥一般。 村中人忌讳，于是将会此等咒术的村民赶尽杀绝。 而付苏所在的家族，历来受到禁魇术影响，代代传承，乾门村闹得最凶的时候，她才不过六七岁大。 鬼章自小行骗，四处游荡，无意间来到乾门村，正巧遇上一群村民要将女孩捆了火烧祭天。 他不忍见女孩烧死，佯装道士，说要替村里祛灾，一顿歪理邪说，竟让村民信服，救下了女孩。 当年的付苏被五花大绑，又饿了好几天，瘦的脱相，鬼章便拿骗来的贡品一口一口喂她。 “你会杀我吗？”付苏睁着大眼睛，如同受伤小鹿，痴痴盯着鬼章。 “不会。” “那我可以跟着你吗？”付苏搓搓手，皮肤上的伤疤血淋淋的。 “我的家人都被他们烧死了，我没有亲人了。” 鬼章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你救了我！”付苏语气坚定。 鬼章见她如此，哭笑不得，“那你要是不嫌弃” “就当我是你半个哥吧。” 走马灯快进快出，鬼章望着惊慌失措的付苏，不禁有些泪眼婆娑。 “现在你总能理解我失去妹妹的心了吧。”苏名易说。 付苏生怕男人会对鬼章不利，抓着他胳膊，不让两人接触。 鬼章见她抱自己抱得紧，拍了拍少女手背，温柔道：“先松手。” “我要松了，他就直接捅过来了！”付苏提高音量，“鬼章你是不是傻？！” “刚刚要不是苏晓安的妈妈，我就变成骨头了。”鬼章咧嘴一笑，“那一定很丑。” “你！”付苏又心疼又气，索性抬手，拍过他脑门儿。 “一天天没个正形！” 鬼章趁势溜走，窜到苏名易跟前，“要杀要剐我无所谓，但请你别伤害付苏。” “她前半生过得太苦，是我好不容易从阎王手下抢来的人，你可不可以放过她？” 苏名易瞧了少女一眼，“如果她说的话是真的，那我” “苏苏，报仇这事咱能不能稍后再说。” 宋一汀突然插话，扯着他袖子道：“蝶人追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