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帘垂落,女人躺在床上,对着屋梁发呆。 老鸨挤着臃肿身材踏入,瞧见一众哭哭啼啼,不由皱眉斥责,“都像什么话!” “何妈妈。”菁羽闭目,泪水顺着眼角落下,“要不是因为我,华瑶不会死。” “人各有命。”何妈妈簇拥到床前,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菁羽啊,华瑶的身后事我会尽心办,这楼的未来,还要指望你,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本来死的该是我的!”菁羽尖叫道:“华瑶是替我死的!我要把命还给她!” 她猛然起身,想要去抓梳妆台上的剪子,何妈妈眼皮一顿跳,命令房间里的丫鬟制住菁羽,自个将剪子夺下。 “你可不能寻死!”何妈妈说,“要是闹到商会面前,以后他们不找我这儿的姑娘合作怎么办?!” 菁羽一怔,再看她的眼已充满厌恶,“华瑶尸骨未凉,你就想着如何继续牟利” 何妈妈一听,不干了。 她叉着腰,脸上一把凶肉,“你们吃我的,住我的!我还花钱捧你们!这些成本你们都装看不见吗?!我不想着牟利!这租金怎么交得起?!你们还能这么舒舒服服的呆在这儿吗?!” 菁羽破罐子破摔,厉声道:“要不是你鬼迷心窍答应和商会合作,华瑶就不会穿着机甲礼服裙去游街!” “还说呢!原本定好的人是你!谁让你命这么好,快游街前身上出了疹子!换我说,早知道你这么白眼狼,不如一开始就让你上去,死了也干脆!至少华瑶听话,不会同我在这儿吵吵嚷嚷!” “你”菁羽气得青筋毕冒,她咬着牙,不顾丫鬟的阻拦,上前去抢何妈妈手里的剪子。 场面顿时闹成一团,倪商顺着声抵达门口,一个精致花瓶从里边飞出,她急忙侧头,花瓶击向墙角,碎成渣渣。 周濯清慢她一步,上楼瞧见满地狼藉,不由心惊,正要进门,女人拦住他,道:“你的菁羽师姐如今沉浸在悲痛之中,并未觉醒记忆,你这么贸然闯进去,怕是不好解释,还会被老鸨轰出来。” 男人听了她的话,冷静一二,才道:“你想怎么做?” 倪商眸光一转,忽而道:“老早就想问你了,你是从什么时候觉醒的记忆?” “机甲评定为蓝血的时候。” “果然。”倪商顿悟,“看来玩家觉醒记忆需要达到一定成就才行。” “那你呢?”周濯清问,“抽身份牌的时候,抽到的是哪张?” “你猜猜。” “你如今是守岛人,应该是农吧。” “守岛人确实对应农。”倪商莞尔,“但我一开始拿到的牌,并不是农。” 周濯清疑惑,“士农工商” “还有一种是什么?兵?” 倪商叹气,“要是兵就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系统搞针对,一开始就说我选择超时,随机给了我张奴隶牌。” 男人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他一个劲儿盯着女人,目光怜悯。 “一路走来,一定很不容易吧。” 倪商拍了拍头,“如果是这个人物的记忆,那的确很惨。” “周濯清,别这么愁眉苦脸,我好歹逆天改命了。” “如今的我可不是人人践踏的奴隶。”倪商挑眉,“我可是盖山史上从未出现过的ss级守岛人。” “你的纪冬师妹还说我有机会接触到传说中的【机甲之血】。” 见她豪言壮志,周濯清才扯出一抹笑,冷不丁伸手,将女人抱在怀里,还不忘上手揉揉头。 “辛苦你了。” 倪商掐了他腰一把,正了正神色,“现在可不是搂搂抱抱的时候。” “我有预感,树核的事和商会脱不了干系。” 周濯清点头,“机甲商会掌控了中容大小工厂,商会会长堪比王室大臣,没他们的授令,估计底下人也不敢造次。” 他抬眸,对上女人的眼光,心思一动,“你想以这座青楼为突破口,一层一层撕下去?” “聪明。” “我要唤醒菁羽的记忆,让你带着她在外围接应我。” 周濯清越听越迷糊,“我们在外围,那你在哪?” “而且你要怎么唤醒她?” “先前我就在想,如何让玩家恢复记忆。” 倪商向他概述了内殿被蝶人袭击一事,谈到刘全开窗,她说,“周濯清,你脑子转得快,应该能想到我和刘全记忆觉醒的共同点吧。” “你们都是在晋升后觉醒的。”周濯清敛眸,“我也是,只是我是提升了机甲血统。” 见他提起血统,倪商想到西王母,于是道:“有件事我本来晚点说,但估计会生变,我现在就得跟你讲清楚。” “你说。” “周濯清,我杀了一个人。” 男人一愣,“谁?” 倪商迟疑,压低了声音,“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那个人应该是红冰台的间谍【白虹】。” 这回轮到周濯清震惊了,他被对方这一席话惊得哑口无言。 红冰台的白虹,神龙不见尾,历来横行诸国,凡他出手,再严密的布局都会瓦解。 世人不知其貌,不知其性别,只知道他拥有一具战无不胜的蓝血人神甲,号称“西王母”。 “总之,她的那具机甲受到了毁坏,不知为何将我认作了新主人,我给予了它ss级树核,但需要工人锻造。” 周濯清在密语连珠缓过气,“所以你想让我帮你重新锻造西王母?” “没错。”倪商点头。 “这好办。”周濯清答应下来,“难办的是,你要怎么恢复菁羽的记忆?” “她这个身份已是花魁,可没办法再让她继续晋升了。” “她不用晋升。”倪商说,“你觉得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周濯清心思活络,略微一想,便有了答案。 “自由。” “没错。”倪商勾唇挑眉,明朗至极。 “我要替她赎身。” “可你要怎么赎”男人话说到一半,倪商已经走了进去。 还在吵闹的房内,见到来者,立马鸦雀无声。 “怎么又是你?!何妈妈抱着凳子,身后墙上扎着数只珠钗。 商指着菁羽,不慌不忙道:“我朋友看中了这姑娘,想替她赎身。” 菁羽与何妈妈皆是一愣,倪商却直接将周濯清拉了进来。 “我朋友说对这位姑娘一见钟情,想娶回去,做美娇娘。” “倪商!”周濯清瞪着她,脸上布满严肃。 “只是说辞,不必当真。”倪商悄悄道。 何妈妈打量着女人,缓缓将凳子放下,一脚踏上,眉头横到一处,口吻轻蔑。 “菁羽可是我们楼里的一大招牌,眼下华瑶刚死,她就是活的摇钱树,我是不可能放人的!” 倪商早料到她会如此,微微勾唇,“您瞧我如何?” 周濯清浑身一震,猜到她要说什么,急忙要打断,不料对方冲他笑笑,用唇语说着放心,这才将即将阻止的话堵了回去。 他忽然就理解方才在门口,女人所说的外围接应,是为何意了。 何妈妈听到女人的话,立马变了神色,两眼在倪商身上转着,像极了商人估价。 “何妈妈,您也瞧见了,这菁羽姑娘哀莫大于心死,再就业肯定抗拒,您与其要这么个心不甘情不愿的花魁,不如找一个新的苗子替代,您意下如何?” 眼前人容貌非凡,实乃凡品,只要眼没瞎,放谁都不想错过。 何妈妈衡量得失后,眉开眼笑,冲倪商道:“好啊,我可以放菁羽走,赎金我也不要了,但你得跟我签合约,保证一辈子不离开楼里,更不得跑去别家,否则” 她冷笑一声,“自有你好果子吃。” 周濯清面露不满,而倪商已经满口答应。 “好啊,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生生世世都不放过你。” “” 何妈妈莫名听得心慌,她摆摆手,示意丫鬟们松开菁羽,回头冲周濯清说,“这位小哥,她是你的人了,你快带她走吧。” 菁羽踉跄几步,就要摔倒,周濯清急忙上前,将其扶住,目光正落倪商,见她已被丫鬟们围住,心急火燎。 “回去吧 ,小哥。”倪商冲他挑眉,“我本好繁华,人不向我来,自到人中去。” “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 菁羽泪眼婆娑,嘴上说着不可,“青楼乃烟花场所,又怎可让一清白姑娘委身,何妈妈,我” “我们走吧。”周濯清忽然说,“菁羽师姐。” 一声师姐叫得她恍惚,她不再吭声,低着头乖巧跟在男人后,直到两人相继迈出青楼,女人才停下,声线颤抖。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菁羽抬头,猛地拽住男人,“你是濯清?!” 周濯清瞧她眼神清明,当即明了,拉着她避开人群,最后在一拐角停下。 “菁羽师姐,你都想起来了?” 菁羽宛如一只受了惊的兔子,身上的的衣服来不及换,垂垂吊吊,经风一吹,像江边杨柳。 “我记得我正在日本陪纪冬走撤销通缉令的流程,尤里作为担保人签完字就该到我” “明明我没有戴指环啊!为什么我会进到游戏里来?!” “予冰没跟你们说吗?这游戏存在强制性,只要你是玩家,不管有没有指环,都会被拉进游戏。” 菁羽听后,全身僵硬,晚上风大,吹打在身上,格外的冷。 “刚刚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她缓过来后,忽然发问。 “她打算以自身为饵,引诱商会的人出手。”周濯清说。 “不可!”菁羽脱口而出,神色紧张,惹得周濯清心中不宁。 “怎么了?你说清楚!” “商会背后靠的是王室,你应该清楚吧。” “我知道。” 女人沉默许久,直到周濯清按耐不住,方才开口,“那你知道内廷的廷司大人半年前找回了一名私生子吗?” “略有耳闻。”周濯清皱眉,“这和商会有什么关系?” “有传言说,这位私生子极有可能是盖山的厉王。” “争储失败,被赶出来的那个?” “对。” 三言两语,周濯清便揪出了关键。 “你的意思是,商会背后的人其实是厉王?” “我也是在几个喝醉酒的公子哥口中听说的。”菁羽面露担忧,“你们追查的树核,想必和厉王脱不了干系,他和中容王室很可能达成了一致,目的是要损害盖山树核的权威,好借此推翻现任君上的地位。”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禁令周濯清侧目。 “师姐,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追查树核?” “你没看任务池吗?”菁羽好奇道。 “你说的是那条鱼骨?”周濯清匆忙点开面板,发现上面洋洋洒洒布满了字。 “我记得我觉醒记忆的时候还没这么多任务啊” 菁羽匆匆扫过,见其中之一张贴着【花魁之死】,福至心灵。 “看来这任务是随着玩家觉醒的数量依次显现的。” 留意到对方面板的积分,她不由好奇,“怎么我俩觉醒获得的积分还不同?” 听她这么一说,周濯清扭头看去,女人面板积分一栏标记着400,比自己活活少了100。” 菁羽也没恼,反倒是转着脑子,展开分析,“估计是托了那位姑娘的福,借助了外力才觉醒的,否则靠我自己,就算游戏结束了,我也醒不了,到时候就只有失败的份。” “说到底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濯清,那姑娘叫什么?我得当面谢谢她!” 周濯清听她提起倪商,表情立显温柔,眼波流转,情浓似水。 “她叫倪商,是我的女朋友。” 菁羽微怔,情不自禁道:“那纪冬怎么办?!” 男人眉头一簇,分外不解,“这和纪冬师妹有什么关系?” 菁羽拍着脑门儿,颇为无奈,“傻小子,做实验做傻了?你不知道她喜欢你啊!” 瞧他一脸茫然,菁羽尴尬一笑,在他面前仓促摆手,“算了算了,我随口一说,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那不行。”周濯清说,“我得跟纪冬师妹说清楚。” “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只有倪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