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若是有雾,视线受阻,无法看清雾里都存在什么东西,湿润的空气也可能混合着有毒的气体,那便只能放弃进山。 这是老猎户们都默认遵守的规矩,云奕当然也清楚。 他伸出手臂,唐刀挡在木贼的身前,低声道。 “看不清楚,咱先等等。” 木贼回头看见云奕认真的神态,又仔细的感受着前方的气息,只得到一片混沌的感觉,他愈发觉得云奕机敏,对云奕的信任也更深。 “听你的。” 两人猫在一旁,这时已经看见有好几拨人毫不犹豫地走入了雾气中。 云奕竖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聆听着前方的动静。 明明是往前走,只能是越走越远,可脚步声却越来越响亮。 “哇!” 是惊呼声,不是恐惧的反应,而是惊讶。 同样没有贸然走入雾气区域的汤叔眼前一亮,这一次,他竟没有在施展那样的法术,而是朗声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 “汤叔!这里有灵浆!一池子灵浆!” 一声多过一声的惊呼,无不印证着前面传回来的消息。 汤叔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双目瞪大,一脸的兴奋之色。 云奕也听得真切,没等他有什么反应,身旁的木贼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 “老弟!是灵浆!?” 心脏在胸腔里激烈的跳动,云奕的手臂也忍不住在颤抖。 灵气是一种无法用肉眼直接观测的存在,修行者在使用灵气施展手段的时候,灵气或许会因为数量庞大聚集在一起,而慢慢凝固成实质,但那也只是这一种暂时的形态。 而灵浆是什么? 那是大量的灵气凝聚在一起,变成了可以用手触及到的液体形态,而且是一种稳固的状态。 灵浆的妙用无穷,服用、浸泡,从内至外对修行提供大量的帮助,若是有东西存储,也能炼制丹药。 只是这种东西极其稀少,云奕在灵剑山上都不曾见过,也只是在存放书卷的屋子翻阅过相关的记载。 眼看着汤叔带着那三人一起冲了过去,云奕这才起身,小声对木贼说道。 “咱也过去吧。” 木贼也被云奕表面淡然的情绪影响,从而冷静了许多。 他尴尬的笑了笑。 “有汤叔他们在,咱俩肯定是吃不到肉的,要是能喝口汤,那都是奢求了。” 云奕浅笑着回应,脚下的步伐沉稳。 “屏息。”他轻声提醒道。 - 雾气笼罩的范围并不是很大,就像是一堵墙,只不过这堵墙的厚度足足有两三丈。 两人一前一后,在前方偶尔传来的惊呼声中,慢慢靠近。 直到拨开迷雾,云奕总算是将之前那一众十余人看在眼中。 雾气形成的墙壁之后,是一片没有树根的区域,前方也没了路,只有笔直的,宽大的一面石壁。 石壁的前方便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池子,高度只到膝盖,云奕一眼便将它全部收入眼底。 池子并非是一个规则的形状,最宽的地方,大约有五丈宽,整个池子里盛满了银白色的液体。 云奕还是低估了池子的大小,这么大的范围,任谁也无法全部带走。 此时那群人都踩在池子里,打坐、痛饮,甚至有人将自己的身体全部淹没其中。 本来没报多少期望的木贼,再一次点燃了心中的渴求,他来不及关注云奕,自己先一步飞扑了上去,一头扎入水中,咕嘟咕嘟的,肆无忌惮大口吞咽。 云奕双眸浮现一抹藏不住的异色,那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甚至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同时,内丹仿佛活过来了一样,贪婪地吮吸着周围弥漫而来的部分。 云奕赶忙左手不动声色的结印,压制内丹的异动。 不愧是七骨境的修士,汤叔的手段确实比在座的各位都要厉害。 他坐在池子中央,左手伸出食指,轻轻点按在眉心,右手频繁变换姿态,屁股坐着的位置隐隐有光芒亮起。 与不听在一起混迹的时间太久了,云奕也能快速的分辨出一二来。 这般现象,很像是某种阵图的手段,云奕感受着池子内的灵浆开始翻涌,灵气朝着汤叔汇聚,心中便能判断这阵图的作用。 挪动脚步让自己距离这些人更远,云奕算是找了个角落,并缓缓放开一些对内丹的限制。 “嗡!” 异形内丹猛地震了一瞬,将云奕吓了一跳,好在它的速度还算克制,而且是从水面下吮吸灵浆,并没有被人注意到。 人有力穷时,说得可不只是在交手的时候,同样也说的是吸收灵气的时候。 锻成龙骨的数量决定着身躯可以承受内丹的强度,而内丹的强度,又会限制它能够容纳灵气的上限。 这伙儿人大多是四五骨境的修为,很快便将丹田和经脉都填满,如同吃撑了的胖子,胃里装不下食物,还想吃,同时行动多有不便。 有人拿出身上带着的水囊、瓷瓶,各种容器,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然后将池子中的灵浆往里灌。 可那些终究是凡物,灵浆并不能在里面长久维持,或许等不到他们出去,就会失去灵气,当然,一路上逸散的灵气会滋养天地。 - 现在还能吸收灵浆的,也就只剩下汤叔四人,还有无人注意的云奕。 池子中的水位似乎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出现,产生任何变化,好似一片大湖被人取走了一瓢水,无足轻重。 异形内丹对灵气的束缚效果云奕是清楚的,可他没想到对灵浆也会有如此奇效。 内丹中心的那一抹精神力,疯狂的向外蔓延出根系,死死地将灵气锁在自己周围。 有了灵浆的出现,原先那些灵气也被它压缩,在压缩,慢慢也凝成了液体的模样。 云奕不曾见过这样的内丹,也没从梁哉或是不听那里得过这种情况的描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内丹仿若一只鹈鹕,猛地又从池子里灌了一口。 这般突如其来的动静自然引得距离云奕较近的那些人的注意,就连闭目的汤叔,也睁开眼看了过来。 云奕赶忙屏息凝神,稳住气息,与此同时,他耷拉双肩,表现出一种无奈又沮丧的神情,这才让那些人转移了注意力。 - “砰!” “砰!” 随着两声沉闷的碰撞,就好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的捶在脚下。 池子中的水面泛起涟漪,紧接着,是两道急速而来的气浪,将这些人冲击的人仰马翻。 “高修!”云奕当即判断出传出动静那人的修为。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跳出灵浆池子,并朝着远离声浪出现的位置跑去。 早就喝饱了的木贼可一直观察着他,见云奕开跑,他也没有哪怕一瞬间的迟疑,赶紧跟了上去。 “何老弟,我感觉是大人们过来了。” 云奕思索着,也没否认,而是点点头道。 “有交手的动静,说明那些和尚还追得紧,咱可要打起精神来。” - “老贼休走!”一声暴喝传来,这是加持了「狮吼」的效果,声音能够刺痛双耳,干扰精神力,并让人晕眩,阻塞经脉的灵气调动。 不过这手段对修为相当,或是身负异宝的人收效甚微,就像前面的安昌林一干人等。 安昌林右手边那位黑脸光头一脸严肃,浓黑短粗的眉毛和厚厚的嘴唇代表着他的血统,就是土生土长的西谟人。 他挥动手臂,一道金光在三人背后浮现,一闪而过的是一幅画卷,将身后传来的音波攻击给挡了下来。 黑佬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上的短发,手腕上是一串佛珠,他轻声道。 “安护法,前面应该就快到了!” 看着总是追不上的安昌林三人,空能和尚咬着牙,再次抬手。 “空益师兄,看这样子,空玉师兄守着的这一株「圣灵根」生了灵浆,怪不得角斗场不开了,那老贼现在虚弱,怕是奔着灵浆而来!” 这四个人没一个是庸手,也猜到了前面都是什么。 空益和尚看出了空能的意思,他也抬起手来。 “师弟说的不错,这般浓郁的灵气,只能是灵浆,空玉那厮瞒得我们好惨,回头找他麻烦,但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他们先到一步,诸位一同联手。” 安昌林出现的时候就没有战力,一路奔逃更是没有恢复的机会。 之前仗着人多,空益和尚一行人想通过车轮战的方式,慢慢耗死安昌林三人,可现在不同了,若是灵浆在前就得立刻转变打算。 “「浮生浮世三千掌」!” 空能和尚浑身金光大作,另外三人也是如此,并且四位高僧的金光居然连接融合到了一起,化作一尊金色的巨像。 或许是因为空间有限,巨像只有半个身子,头脚都没有出现,只有躯干和密密麻麻无数条手臂。 那手臂依次向前拍打,越来越快,逐渐变成了重影,似乎手掌也从手腕处脱离脱离,朝着安昌林三人飞了出去。 这种大面积的法术覆盖,效果斐然,沿途中那些「圣灵根」的根系,也被它撞断。 没了遮挡,安昌林三人立刻暴露在这般霸道的法术之下。 “当!”一道钟声响起,只是还未传开,便被如同雨点般的手掌拍打出的滚滚雷声掩盖了下去。 一时间大地震荡,泥土和树木的碎屑到处飞溅,就和沙漠中的漫天尘暴一般,冲向远处。 云奕躲得远,却是和他们一样看见尘暴袭来冲散了那雾气形成的墙壁,朝着灵浆池子这边袭来。 “趴下!”云奕赶忙拉着木贼匍匐在地。 有了池子边缘的抵挡,他俩并未受到冲击,反倒是那些站着的人,连同汤叔一起,被木屑与泥土撞了个满怀。 他们或许没有大碍,但那些修为偏低的人,就要狼狈许多,吃饱了没躲开,被击打出一身皮外伤。 尘土散去,雾气也没了,云奕慢慢从池边探出头来,总算是看清了远处的景象。 黑佬半蹲在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他表情僵硬,龇牙咧嘴,口中渗出鲜血。 身体周围是由金光形成的一座钟的模样,不过此时已经满是裂痕,并在云奕的注视下,一点点的碎落。 “「慈悲钟」?”云奕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惊讶,他可是亲身经历过这个法术。 没想到神遗教里面居然还有佛门出身的高修,若不是施展这种手段,那一头短发打扮根本联想不到。 惊讶的不只是他,空能四人的嘴巴一时间也忘了合拢。 “你到底是谁?!出身何处?!”空益愤怒的呵斥道。 「慈悲钟」,亦是杀人钟! 这可不是寻常法术,乃是正统的佛门修行者,得方丈教会,佛法精深才能习得的高端手段,进可攻退可守。 也就是说,这个黑佬曾经也是一位信仰纯粹的高僧,现在竟转投他处。 黑佬可没有回应他的力气,眼皮耷拉着,满脸疲惫,身上的灵气已经被榨得干净,若非全力以赴,又怎可能挡下对方的联手,即便如此,也是险些搭上了这条性命。 至于安昌林,早就不见了踪迹。 空能这时也注意到了安昌林不在,再往前看,就看见了远处的池子,和即将靠近的二人。 “不好!灵浆!” - 池子就在前方,只是还有些距离,因为联手的缘故,和尚们的消耗并不是很大,远远的就飞来数道金光。 这金光的强度不高,不足以杀死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可也不能放任不管,击中还是会受伤。 这时,一直跟在安昌林身旁的另一个沉默不语的人双手一合,大声嘶吼道。 “安护法!来了!” 只见他再次分开双手的时候,两只手掌中心粘连着某种乳白色的东西,像是面粉沾多了水那般。 他猛地将一只手中的“面团”一甩,面团被拉长,并落入灵浆池子中。 “挪!” 那人口中再吐一字。 刹那间,池中灵浆腾起,顺着那搭成桥的“白面”,朝着男子涌来。 男子并未贪恋,一伸手,手指点在安昌林的后背中心。 “去!” “呃。”一股舒适的暖流瞬间充满经脉,安昌林轻哼了一声,一股强劲的气息自他体内爆发出来。 云奕看得真切,他身体周围隐隐约约有一只淡黑色的虚影,是一头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