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鑫看得见翁谦,翁谦自然也看得见他。 “陛下!陛下!老翁家,可就只有这一根独苗啊!” 翁谦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就在殿外的石板路上,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声嘶力竭的说道。 秦十六听见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赶紧回头查看,看见不是翁皓勋被摔在地上,这才松了口气,也跟着跪拜在地上。 姚鑫定睛一看,那翁皓勋如同一具尸体般躺在翁谦怀里中,也是让他心中一惊。 “这是什么情况!” 他面露冷色,目如火炬,怒意毫不掩饰。 “可是皇甫与南宫两人使了什么手脚!?” 跟在最后的皇甫碧君和南宫沐风也只是刚刚迈过宫门,便听见姚鑫这一声带着怒火的质问。 两人动作出奇的一致,双腿一软,双膝跪地。 南宫沐风看上去要好许多,他问心无愧,态度十分恭敬。 而皇甫碧君因为心中有鬼,所以身子忍不住地瑟瑟发抖。 “老奴全程都在殿内,两位先生的手段更是看得清楚,更别提南宫还服用了「封灵丹」。” 翁谦满目悲怆,双臂也变得僵硬。 “应是世子的不曾修行,识海精神力过于脆弱,寻常法术已是无效。” 姚鑫的视线迅速后移,罩在皇甫碧君和南宫沐风两人的身上。 “速速上前!” 两人低着头快速起身,一路小跑来到翁谦和十六的身后再次跪下。 不等姚鑫再次开口,南宫沐风便主动将此行的过程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姚鑫听罢,又将目光投向皇甫碧君,而且眼中带着些许玩味。 碧君有些局促的吞咽下口水,然后将南宫沐风到来之前的事情又补充完整。 眼看翁谦并没有开口反驳,想来这些描述都是真实发生的经过。 姚鑫“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皇甫碧君身上移开,沉思着。 “你们可有什么办法,只要能够帮助世子,朕可以破例,让你们参悟「乾坤山河鼎」。” 他这句话,不只让皇甫碧君和南宫沐风为之一振,双目放光,就连翁谦也是一脸错愕。 只不过,他扭头看了一眼,虽说两人神情激动,可那流转在脸上的纠结与沮丧,无不说明他们已经是黔驴技穷。 翁谦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 “陛下大恩,老奴感激涕零,王爷若是听闻,定是如此,只是两位先生貌似已经尽力而为,怕是难有成效。” 他的声音低沉,本就迟暮的身体,看上去更加佝偻。 “老奴恳请陛下准许,让老奴带着世子殿下回边疆去面见王爷,王爷认识些修行界的人物,他们…他们没准会有办法的。” 翁谦言毕,姚鑫的表情慢慢收敛,双眸射出的光逐渐冷淡,他盯着翁谦和翁皓勋,仔细地看着什么。 刹那间,翁谦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夹杂着金色的红光,瞬间铺满了他的周身,将他完全囊括。 四周空旷到无边无际,也没有山川河流,日月云星,只是单调的金色与红色。 从外至内没有特别的压迫感,但从内到外,却有一种渺小的无力感受,仿佛自己如同一只蚂蚁,正被一双高于苍穹的眼睛轻蔑的注视着。 “不,我从未做过蚂蚁,又怎会知晓蚂蚁的感受?” 翁谦摇晃着脑袋,将这种诡异的想法甩出去。 异样的空间从出现到消失,对他来说足有一盏茶的时间。 等到翁谦眼前一闪而过,回过神来看见自己并未挪动半步,所有人也都保持着原先的位置和神态的时候,一脸惊讶惶恐。 “勋儿现在这个状态,朕实在是担心如此漫长的路途,他会承受不住,以至于情况更加恶化。” 姚鑫摆摆手,继续道。 “翁伯,你带着勋儿先留在皇城里吧,且寻一处殿宇住下,起码安全,容朕再想想。” 翁谦的脸色变换,最后点点头,“是。” 接着,姚鑫给秦十六使了个眼色,十六心领神会,从地上爬起来,走在前面引导翁谦。 - “南宫,你也回去吧。” “臣,遵旨。” “…” 眼看刚刚还热闹的地方,现在就剩自己一人,皇甫碧君不敢说话,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心中祈求着。 “碧君,起来吧,随朕入殿。” 她身子一震,深吸一口平复自己的紧张,低声回应之后抬起头,只看见姚鑫的背影。 脑中闪过一丝逃离的念头,又碰巧与大总管四目相对,她尴尬的笑了笑,那一双笑里藏刀的眼睛,让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这是魏帝批改文书的宫殿,在皇城的这些年里,她也曾来过多次,只不过,每次前来都不是为了治疗谁。 皇甫碧君心中忐忑,抗拒的潜意识让她的步伐情不自禁的慢了些。 “给皇甫先生赐座。” 姚鑫已经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抬抬手。 一个凳子就像凭空出现般,落在皇甫碧君的身后,她双腿一软,便坐了上去,这时她才发现,这真的只是个凳子,甚至没有背靠。 “碧君,你的两位师兄,可是已经来到京都了?”姚鑫偏着头,饶有兴致盯着对方。 皇甫碧君扯了扯嘴角,“这…还未收到消息,臣也不清楚两位师兄现在何处,等臣有消息了,一定第一时间叫他们来帮助世子殿下。” “你们药仙谷向来神秘,就连山谷所在都没几人知晓,你说药仙谷的绝学,是否也会泄露呢?” 姚鑫抬起手抚摸着下巴的胡子,好像是刚刚长出来的,面带疑惑的问道。 “不会。” 皇甫碧君的脸色一黯,她已经猜到出事了,魏帝从不会这么说话,这都不是暗示,几乎是在明示。 “药仙谷的绝学只能亲传弟子才有机会修行,而且难度颇高,不是谁都有机会学得。” 她反倒是轻松了许多,不卑不亢,又十分熟练的陈述着这个“人尽皆知”的事实。 “也对。”姚鑫似乎接受了这个回答,他沉沉的叹了口气。 “若是你们药仙谷也没有办法,那我这侄儿,可就…” --- “嘶。” 看着眼前的景象,云奕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散发着白光的透明石头的照耀下。 遍地是粘连在一起的,漆黑的躯干,肢体。 最重要的是,那大片大片的“手臂”已经分不清到底属于谁,甚至在死前,好像还在用力的撕扯身旁的“同伴”。 “人间炼狱,不,这样的怪物,这怕是阴曹地府也不为过。”云奕喃喃道。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之前飞鸢、阿巴图依和卡卡塔一起进入的那一处墓穴,也是他们此行前往伊绪塔卡尔城的途中,经过的位置。 壮壮和姚沛暖并未跟随他一起下来,毕竟下面是否存在危险还未可知,云奕的实力不及飞鸢,哪怕是飞鸢也只是能够保证自己罢了,而且两人留在上面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时间过去的很久,这些怪物的尸体上已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不听从云奕的衣服内探出头来,眨巴着眼睛,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果然,这里「恶咒」的味道很浓厚喵。” 云奕闻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在灵气观的反馈下,这里除了地上的那些烧焦的「蜈蚣」的尸体外,甚至没有一丝特别。 也不尽然,那中间的琉璃大马,倒是很吸引人。 云奕慢慢走过去,上下打量着。 “咦!” 不听突然传出一声狐疑,它从云奕的衣服里跳了出来,晃动着尾尖,慢慢贴近琉璃大马,眼见眨巴眨巴的看着。 “怎么?”云奕前后脚跟了上来。 “这里面有东西。”不听喃喃道,它抬起爪子,肉垫轻轻的触碰在琉璃大马的表面。 “嘶,它在躲着我?” 不听自言自语的状态让云奕一头雾水,他的双眼已经施展的瞳术,仍没发现什么。 他也学着不听的样子,抬起手轻轻的触碰在琉璃表面。 一瞬间,一股阴冷潮湿的感受通遍全身,手掌像是被吸附住了,根本剥离不开。 云奕心里一惊,顷刻间灵气翻涌震荡,这里可没有外人,他几乎是爆发出最大的力量。 “砰!” 一声巨响带来震动,云奕被弹开,他抬眼一看,那琉璃大马纹丝不动,而且表面并没有留一下一丝痕迹。 “卡卡塔的火药和飞鸢的攻击都没在这里留下烙印,果然非比寻常。”云奕感叹了一句。 “噔!噔!噔!” 云奕的耳朵动了动,好像是什么东西的脚步声传来,他左右看了看,除了自己来时的道路,这间屋子里还有另外三个漆黑的洞口,与阿巴图依描述的一致。 不过他无法辨别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好像是左边,又好像是正前方,怎么哪里都有。 “不听,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可并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云奕低下头,才发现不听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怎么了?” “它躲着我,但是,到你身上去了。”不听的表情有些奇怪,本来就不是人,可还是能看出它表达的情感很复杂。 “云小子,你说你听到声音了?” “没错,很响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高大的东西走过来。”云奕点点头,与不听之间的默契让他猜到有事发生,言语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了!云小子,一会儿无论你看见什么,别怕!千万别…” 明明不听就在眼前,正张开嘴说着什么,可云奕感觉这声音在逐渐远离,越来越远,以至于后面的根本听不清楚。 - “噔!噔!” “呃…” 一声绵长的喘息,接着,一只巨大的「蜈蚣」从右侧的漆黑通道里挤了出来。 是的,是挤了出来。 先是巨大的人形脑袋,额前还有两只与手臂完全一样的“触角”,不过要小上许多,倒是像孩童的手臂。 然后才将紧贴着通道内壁的“手臂”伸出来。 因为太过拥挤,以至于它伸出来的六只“手臂”的表面,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伤口处没有鲜红的血,反倒是一些表面泛着油脂光泽的液体,和下面深色的、蠕动着的血肉。 它还是太大了,还不知道有多少“身体”,卡在通道里,伸出的六只手臂,最下面的两只用来支撑着身体,剩下四只挥动着,就朝着云奕抓来。 云奕不只是头皮发麻,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完好的肉,都长满了鸡皮疙瘩。 那空洞的双眼似乎还有目光投来,嘴角挂着安详的笑容显得格外诡异,额头“触角”上的手指,还在摆动。 噌! 长歌剑出鞘! 多次面对危险锻炼的本能让云奕应对的迅速。 叮叮叮叮! 电光火石之间,长歌剑已经与那四只诡异的手臂接触上了。 莫要听碰撞的清脆,那是因为长歌剑轻松地削开了「蜈蚣」的皮肉,砍在了它的骨头上。 血液不落,伤口蠕动,更是蔓延出一些细小的如同触手般的东西。 眼看自己的攻击收效甚微,云奕只能腾挪身子,免得被对方如铁般的手掌拍中。 好在这间屋子里还有四根石柱,承受对方猛烈的拍打依旧坚挺,同时给云奕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不听,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云奕知道自己不敌,立刻想到之前不听提起过什么,应该是认出对方的来历,赶紧询问,想知道对方弱点。 只不过他眼中的不听只是在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的耳朵?失聪了?!”云奕惊呼了一句。 这时,一对大手从两侧袭来,刚好不会被柱子阻拦。 云奕蹬腿后仰,长歌剑向背后伸去,刺向地面支撑自己的身子。 “砰!” 双掌合并,如同两堵石墙撞击在一起。 “不对,我能听到声音!” 云奕反应的极为迅速。 “一会儿无论你看见什么,别怕!千万别…” 昏沉的脑子总算是想起了不听最后的话。 “别怕?千万别什么?” 可惜他还是听不见不听的声音,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话,不听没有听见。 那就用精神力传递消息! 他眼珠一转,立刻有了主意。 就在他精神力蔓延出体外的一刹那,好似受了什么刺激,浑身如触电般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