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听见了惊世骇俗之事,卡卡塔却一反常态,犹如泥塑木雕般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若是茶余饭后与朋友谈天说地的闲扯话题,他倒是会像猫见了老鼠一般,兴趣盎然地追问不休,权当是寻个乐子。 可刚刚那些「蜈蚣」就出现在眼前。 哦,不,是那些「人」就那么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不是幻觉,衣服上这些深色的血液也做不得假。 能将人变成那样的怪物,这或许就是他曾听说过,某种妖邪所施展的妖术手段。 那些和尚们经常说,「万事皆有因果」,这件事情一定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因果,起码也是那些修行者才能掺和的事情。 卡卡塔可不想沾染上这种东西的因果,还是不打听的为妙。 阿巴图依和他不一样,现在心里想得全部都是要快些离开,两人的话从他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出来,根本没有停留。 脚步声噔噔、噔噔的回荡在阶梯上,气氛变得沉闷,女子也恢复了之前那般生人勿近的高冷姿态。 - 又走了一会儿,身子还是有些疲惫,走在最前面的卡卡塔抬起头,往上看去,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一处黑漆的空间,明明手中有发光的琉璃珠子,可就是照不亮。 他一点也不慌张,知道这台阶总算是到了尽头,那里肯定是平坦的路,黑色不过是通道改变了方向,台阶在天花板上投下的影子。 “女侠,前面台阶就走完了,要不你去看看有什么情况?” 他转过身,试探着开口道。 女子也没有拒绝,动作轻盈,化作一缕烟,从两人身边穿过,顺手拿走了卡卡塔手中的琉璃珠子,先一步走了上去。 有高手打头阵,卡卡塔安心不少,他偏过头,“你怎么样?” 阿巴图依的状态早就稳定了许多,不只是身体,还有精神上的,他一扯嘴角,苦笑道:“该疼的地方还是疼,但身子没什么大碍,前面应该是能出去了吧?” 卡卡塔心中也没有一个确切的、肯定的判断,不过现在不是打击刺激阿巴图依的时候,停顿了一瞬,只能宽慰道。“她…兴许吧。” --- 故事的经过听上去很长,在阿巴图依的讲述里,他自己一直都是清醒的状态,并没有昏迷的迹象,所以故事听起来的确实十分的连贯。 对方看上去虽然憔悴,虚弱,慌张的神色证明他确实焦急,但同样的,也让云奕无法轻易的分辨他话中的真伪。 不过这故事还没有结束,他们是怎么回到这里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一并没有说清楚,因此云奕也不急于在此刻纠结。 “后来呢,你们怎么出来的?飞鸢将你们安全的带了出来?” 飞鸢就是阿巴图依故事里,那个淘金客的名字,也是对方在讲述的过程中的称呼,目前的故事里并没有提起知晓对方姓名的经过,说明之后他们还有交际,或许后面的故事,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这个名字几分真,几分假,云奕没有判断的兴趣。 “后来,后来我们就走到了台阶的尽头,那里是一条死路,我当时有些慌了神,好在卡卡塔很冷静,飞鸢拿着发光的琉璃珠子,四处鼓捣了半天,然后整个通道都开始震动。” 阿巴图依回忆着,眉眼间情不自禁的显露出些许的紧张。 “我根本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是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仿佛受到了重压,接着手脚失去了依仗,像是在坠落一般,一晃神,便出现在了黄沙之中,那时太阳已经偏移了许多,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 “我倒是还好,至于卡卡塔,他的衣服在那处墓穴里的时候,就已经破损,飞鸢更是将那碎布丢弃在了里面,他们俩有些部位直接接触在太阳下滚烫的沙子,都惊叫好大的动静。” “听!”云奕抬手打断了他,这部分讲述的很模糊,根本没有讲述他们三人是如何出来的。 “出来以后呢?你们直接来了达克拉法赫城?” “那倒不是,最初,我们无法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周围也没有能够辨别方位的标识,也是往南方走了许久,这才找到之前和飞鸢进入墓穴的位置,距离那里最近的不是达克拉法赫城,而是伊绪塔卡尔城。” 阿巴图依的回答,让云奕眉毛上挑,伊绪塔卡尔城,正是他从琳琅阁得来的地图中,所标注的一处城池,疑似出现过神遗教活动痕迹的城池。 不过这种小表情很细微,而且阿巴图依也沉浸在自己回忆中,没有去注意他。 “抵达伊绪塔卡尔城以后,卡卡塔找了个借口,说是去取他的「双生火鬼王」,其实不过是他自己带着的一些存货,数量是肯定不够二十颗的,他只拿来了三对儿,也就是六颗给飞鸢,并告诉对方,我们不是这里人,真正的落脚地在达克拉法赫城,其余的库存也都在那里。” “我和卡卡塔一起这么多年,知道他的心思,既是想要一个这么厉害的打手跟着,能保证我们的安全,而是还在惦记对方,不只是那效果斐然的红色丹药,更重要的是对方一身的手段和见识,他想要学一些。” “飞鸢拒绝了他,不知道是不是他也看出了卡卡塔的算计,至于欠下的那些「双生火鬼王」,飞鸢说她以后会来达克拉法赫城找我们拿,根本不担心我们赖账,既然是有了这种约定,双方也就互通了姓名,我们这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做飞鸢,东魏国雷州人。” 云奕沉思着,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 到目前为止,除了那些诡异的「蜈蚣」,便就只有这个叫做飞鸢的人,只不过听对方的说辞,这个故事都是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了,他微微蹙眉。 “这故事很久了,在那之后,你的朋友卡卡塔,就直接出事了?” “那倒没有,我们在伊绪塔卡尔城休整了半日,第二天一早,便开始赶路,这一路上依仗着卡卡塔对危险的感知,我们并没有遇见什么波折,安全的回到了达克拉法赫城,之后的日子一如往常,仿佛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卡卡塔没有再提起,我自然也不愿意提及。” 阿巴图依叹了口气,用指甲抓了抓自己的胳膊,动作拽起了衣袖,露出了衣服下面部分皮肤。 “这件事情过去了七八个月了,飞鸢突然出现在达克拉法赫城里,并找到了我们,向阿巴图依讨要剩下的十四颗「双生火鬼王」,若是她再早来俩月,卡卡塔还真没有这么多存货,这是这俩月才凑齐的材料,又制作了一批。” “这次飞鸢和卡卡塔聊的不错,听卡卡塔说,两人达成了约定,以后她会给卡卡塔提供那种红色丹药,卡卡塔用丹药换取银钱购买材料,给她制作一些火药玩意儿,至于双方真正的用途,都没跟对方说。” 云奕的瞳孔有些震动,最后两段话他听见了,却只听了个大概,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被阿巴图依刚刚一闪而过的手臂皮肤所吸引。 铜褐色的皮肤几乎是西谟人的标配,但那淡淡的墨色纹路,却不是正常人的标配,有些像他之前所见过的那个存在出现时,折腾出来的异象。 “昂。”云奕回过神来,往阿巴图依身边更靠近了些,“那个飞鸢给你们的红色丹药,你们拿去做了什么?” “大多还是卡卡塔他自己吃了,有些倒是给了我,只有极少的部分是拿出去换了钱财。”阿巴图依看着云奕灼灼目光,有些不解,误以为云奕也看上了这东西,有些结巴的说道。 “大,大师,先这东西我们俩都没有了,若是大师需要,下次飞鸢再与卡卡塔交易以后,我给大师留…几颗。” 云奕轻轻的摆手,并摇头道。 “我不需要,那个飞鸢之后,常常会来达克拉法赫城吗?” “是会经常来,只不过时间并不是固定的,最近的一次,也就是一个月之前,她又来了,依旧是独自一人,只是这次和她以往有些不同,以前她一直都是很潇洒悠然的状态,这次她有些慌张,一见面就在提醒我们,说什么,「糟糕,被影响了,抵抗不了的」这种话。” 阿巴图依点点头,认真的回答道。 “这一次,她没有从卡卡塔那里取走什么,反倒是给了我们六颗红丹,这比以往还多出了两颗,没有停留,她便匆匆离开了,不是回了客栈,是直接出城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施展了什么手段,自从她走后,卡卡塔的身体开始出现不适,起初只是偶尔会晕眩,当时并未在意,只道是身体疲惫,休息休息便会好,哪知这种状况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 “卡卡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现在更是已经昏迷,就在屋中躺着,若非他还有微弱的鼻息,我怕是以为他已经死了,我寻求了寺里的高僧,可他们只是去看了一眼,便断定卡卡塔已是无救之人,我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大师,您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阿巴图依的眼眶中满是泪水,说罢,他双手向前,竟直接趴跪在云奕的面前,远比在寺里拜佛的那些人还要虔诚。 云奕瞥了一眼蹲坐在肩上的不听,不听也看着他,微微点头。 “呼。”云奕缓缓吐了口气,控制着身躯再多恢复了些状态,声音沉稳厚重的说道:“他们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却又不肯出手,罢了,带我去看看吧。” “沛暖。”云奕伸出手,将几颗碎银递给姚沛暖,小声的嘱咐道:“孙掌柜的桌椅被打碎了,怕是还不了人家了,这些算是补偿,一会儿给孙掌柜送去。” “告诉壮壮,没事的,明尘和尚应该并没有将什么消息吐露给寺里,虽说他被禁足了几日,不过还是谨慎些,没准会有跟他亲近的人知道些什么。” - 阿巴图依虽然看上去虚弱到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此刻双眼中带着神采,摇晃的身子也稳当不少。 就在几人从「圣灵根」上离开,「圣灵根」边沿的栏杆上,突然扒拉了一只脏兮兮的手,那指甲里满是污垢,厚厚的茧子如铠甲般覆盖在手掌上,坚韧而粗糙,比历经岁月沧桑的树皮更加让人触目惊心。 紧接着,那手掌一用力,一个黑影突然窜了出来,落在地上,晃悠着身子,就往前方跑去。 别看他跌跌撞撞的样子,可他并没有摔倒,速度更是飞快。 “咦,东西呢?”他有些迷茫的打量着这处街道,看上去似乎有什么痕迹,但此刻已经模糊到无法分辨。 他猛吸了好几口气,喃喃道:“没错啊,是有味道来着,去哪儿了?” 就在他仔细寻找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厉喝。 “老乞丐!在这儿呢!” 接着,个手持木棍,看上去凶神恶煞般的和尚,朝着这边冲刺。 “我说怎么在下面没看见他,他是从哪里上来的?” “谁知道,怕不是从外面爬上来的吧!” “…” 老乞丐也并非是傻子,见对方来势汹汹不怀好意,而且人数众多,他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 在阿巴图依的带路下,云奕很快来到他们在城里的住所。 眼看着对方推门走了进去,他却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周围有人吗?”云奕微微低头,小声的问道。 不听的声音即刻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听起来便是恢复得不错的样子。“放心吧,一个注视的目光也没有。” 体内紊乱的灵气慢慢梳理正常,云奕也将自己调整到一个足以应对突然情况的状态。 “你试试,能否感受到那里面的情况?” 不听瞳孔化作一道缝隙,盯着屋子。 “那个阿巴阿巴身上的味道是「改运丹」没错的,可这间屋子里不完全一样,这间屋子里的气味有些混杂。” “什么意思?”长歌剑已经握在手中,随时可以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