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沛暖再次俯身蹲下,神经如弓弦般紧绷,被那一阵紧似一阵的马蹄声刺激得不住跳动;与此同时,她察觉到壮壮的手掌似乎正传来阵阵灼人的热浪,可惜夜色如墨,黑黢黢的一片,她根本看不真切。 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如惊雷滚滚,似战鼓咚咚,姚沛暖被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压迫得心脏都快蹦出嗓子眼了,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地抿嘴吞咽。 马蹄声快要抵达这里的时候,速度便慢了下来,接着便踱步靠拢。 姚沛暖感受到身前的壮壮似乎又换了姿势,她屏住呼吸,就连面前壮壮的呼吸声也消失了,场面陷入了深深地沉寂。 “咦,不是这儿?”一阵迟疑声突兀的在夜幕下响起,吓得姚沛暖的身子激灵一下。 “还不是你将「蜃珠」给激活留下了,现在我居然也感受不到位置。”接着,便是另一个带着埋怨的声音响起。 “算了,你确定是这附近对吧,我直接喊了。” “壮壮!姚沛暖!” 姚沛暖这才真的分辨了清楚,是云先生和不听前辈的声音。 “这儿呢,我们在这儿呢!”她高声回应着,已然直立起了身子,半个身子超过了灌木,离开了「蜃珠」能够影响的范围,幻术也就立刻失效。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紧接着,一团火焰在姚沛暖面朝方向四丈远的位置,凭空出现。 火光照亮了它周围的一切,深色长袍的云奕骑在棕色的白龙背上,肩上不听的双眼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幽绿的光,但凡云奕的衣服或是白龙的肤色变换一下,她大概率早就看见了。 “阿弥陀佛,看见云道长安然无恙,小僧就放心了。”壮壮也站了起来,双手合十,一脸欣慰的说道。 白龙往这边又快步靠近了些,云奕这才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翻转手腕,手中的火苗也顺势熄灭。 骤然再次陷入黑暗,姚沛暖和壮壮都陷入了短暂的失明,倒是云奕提前有准备,很快就适应了,他弯腰伸手,便将被沙尘覆盖的「蜃珠」拿了起来,收回怀中。 “没饿着吧。”两人的大致情况,在火焰熄灭之前,他就大致扫过,开口问道。 “自然是没有的。”姚沛暖点了点头,继续道:“白天那些…” “既然没饿着,那就是还有力气,走,快些赶路,绕过青阳关去。”得到肯定的答复,云奕也不废话,“姚沛暖你怕是难以跟上我们的速度,上马!壮壮,咱俩快些跑。” 没有给姚沛暖反应的机会,她便感觉到身子一轻,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砰的一下,就重重的落在马鞍上,自己的双腿都有些微微发麻。 “走!”云奕一声令下,白龙如同一支箭一般冲了出去,激烈的抖动和迎面而来的气流,让姚沛暖睁不开眼,也东倒西歪的,她赶紧趴在马背上,双手紧紧地抓着白龙的鬃毛。 “你再这么用力攥着,我怕这傻大个子一会儿把你抖落下去。”突然,不听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姚沛暖看不见,但也是听劝的,而且自己也算是个练家子,身子骨有功底,已经能够稍微适应了些,慢慢松开手,一只手扶着前鞍桥,一只手去摸缰绳。 “不听前辈,云先生和壮壮师傅呢?”耳边的风声太大,姚沛暖分辨不了动静,只能嚷嚷着问道。 “在后面跟着呢,你顾好自己就行。” 云奕双脚生风,靴子好似都没有触碰到地面,整个人就像是在贴地飞行一般。 壮壮的速度也不慢,紧紧咬着云奕和白龙的尾巴,不过他脸颊有些涨红,双唇抿在一起,表情十分郑重严肃。 即便此刻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那横亘在前方的青阳关仍如巨兽般巍峨,庄严肃穆,给人以无尽的威压。 姚沛暖对骑马一窍不通,犹在寻思该如何转向,白龙却已驮着她向旁边偏移,看样子是打算沿着一侧远远地绕道而行。 - 看着那泛着淡粉色光晕的「蜃珠」被云奕放在面前的地上,姚沛暖整个身子都瘫软了下来,腰背往后一靠,就倒在的白龙的身上。 总不能通宵达旦地赶路吧,更何况白龙在白天已经奔驰了很远的距离,此时它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趴在地上,有些嗔怪地看着云奕,仿佛在抱怨那些草料都白吃了。 壮壮则叉开双腿,丝毫不在顾忌自己的形象,瘫坐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伸着脖子仰面,如涸辙之鲋般一个劲儿地舔着嘴唇。 云奕不紧不慢地从白龙背上取下两个水袋,递给壮壮一个,然后自己气定神闲地坐下,慢条斯理地饮下。 骑马自然是没有徒步的累,哪怕深夜身子已经在告诉她需要休息,紧张刺激以后,脑子也有些混沌,姚沛暖还是强撑着精神,开口问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是武威军吗?” “嗯。”云奕点了点头,回应道。 “那他们是在追先生你吗?发生什么事了?” 云奕没有立刻回答姚沛暖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她身后白龙身上趴着的不听。 “喂喂喂,小子,你看我做什么?”不听明显是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眼睛也没有真的闭上,感受到云奕的目光后,立刻开口道。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听到了些不该听的,人家不愿意了,想让我替他们保密。”云奕扯着嘴角,轻蔑的笑了一下,阴阳怪气的回答。 姚沛暖也是听出了其中的不满,她偏着头,用余光瞅了一眼不听,接着又继续朝着云奕好奇的询问。 “武威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云道长你是怎么甩开他们的,还有,你是见到武威王了吗?” “诺,你第一个问题就很危险,这也是他们想让我保密的内容。”云奕轻拽衣袖,露出手腕,身子前倾将手臂耷在腿上,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 “京城有变,具体原因不知,武威王为此出兵了,到底是要兵变还是有其他事情,咱就不知道了。”云奕摆摆手,有些无语的继续说道:“这种事情本就与咱没有关系,若不是不听大爷非要好奇去掺和,我都已经安安分分的出来了,好了,现在钱没了,肉也没了。” 云奕摊开手,一脸的苦大仇深。 不听耳朵竖起,立刻抬起头反驳道:“你可别赖我,你那给的只是定钱,人家找你要尾金的时候,你自己不也是千般不愿的。” 云奕无视了它,也不回应,继续道:“我可是有白龙的,它本就是上好的骏马,何况一路上还有我施展的法术加持,那些军马就算是万里挑一,也跑不过我,找了个土丘,施了点手段,自然就轻松就蒙混过去。” “什么施了点手段,那是本大爷费了些功夫的好吗,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后手,本大爷可是尽了全力的。”不听冷哼一声。 姚沛暖一时间有些担忧,喃喃道。“他们没有找到先生你,不会掉头回来吗?” “不会。”云奕肯定的说道,“你方才不是还问我有没有见到武威王吗?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武威王不在青阳关内,这支军队的人数也明显没有达到传言中武威军的数量,很可能他们就不是主力!” 云奕的目光变得睿智,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我知晓了他们的部分情况,他们既没有拼尽全力穷追不舍,也没有掉头回来搜查,我想,前方应该还有他们的队伍,我贸然跑去可能自投罗网,自然的,后续也会有他们的队伍抵达青阳城,这也是为何城里的武威军没有全部离开的缘由吧。” “可既然前面也有他们的队伍,那为何我们这一路过来,都没有撞见呢?” “靠近腹地的城池,不管是商队还是流民,都比这多得多,自然要小心翼翼、隐藏踪迹了。也正是因为这地处偏远、人迹罕至,他们才敢如此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在城里驻扎。” “不是还有官府,有打更人,有城主吗?”云奕的这番话让姚沛暖愈加困惑,忍不住再次发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些城主本来就是土皇帝,他们若是与打更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操纵官府,掌控驻军,也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这里山高路远的,消息恐怕也难以传至京城。” 看着姚沛暖精致的小脸都皱起了眉,云奕宽慰道:“放心吧,咱们一路向西,是准备出关去西谟的,他们只怕我们往回跑传递消息,那里会在乎准备离开的我们。” “姚施主怕不是在担心咱们,而是在想,若是国内发生战事,会死伤不少无辜的人。”壮壮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两人的对话他也听在耳中,他替姚沛暖解释了蕴含的真实想法。 “呼呼。”他又喘了两口气,撇过头,眼皮无力的耷拉着,朝着云奕说道:“云道长,若是下次需要跑,你提前说一声啊,或是让小僧准备片刻,这般强度小僧的身体有些吃不消的。” “那也怪你们修行的路子,竟然不注重筋骨的打磨,没有坚实肉体做支撑,如何得到高深的修为。”云奕虽有些不好意思,仍是装作理直气壮的说道,最后补充了一句,“以后会给你时间准备的。” “早些休息吧,天一亮,咱就要快些赶路了。”云奕喃喃自语道,虽然他笃定不会有人往这个方向来追,可总是架不住万一的,而且谁知道有没有藏着什么大修士,要知道武威王自己就是个修行者。 --- 欻,欻,歘。 一道道闪烁着寒芒的凌厉剑光如流星般划过,令人眼花缭乱。 一袭浅色道袍飘逸轻盈,宛如谪仙下凡,只可见其虚影,却难窥其真实样貌。 一声声尖锐的惨叫声如夜枭哀鸣,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直至那双布鞋如蜻蜓点水般轻点地面,道袍的裙摆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般飘落,哀嚎声仍未断绝。 “此次饶过尔等性命,若有下次,杀无赦!”白皙的皮肤,俊朗的面容,青年温文尔雅的,倒像是一个读书的儒生,偏偏此时脸上冷若冰霜,眼神如同鹰隼般锋利。 别看地面上躺着的这些人声音凄惨,可也就是受了些外伤,修养个十天半个月,也多是能够恢复过来的。 “还叫!再叫就别走了!”青年又开口呵斥了一声,那些只能立刻强忍着痛,紧咬着嘴唇,连滚带爬的四散而去,少有还能相互搀扶的。 “多谢这位恩公相助,老朽感激涕零。”见那些人被青年打退,一老人在一个小娃娃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来到青年身侧,双腿弯曲就要跪下。 青年立刻伸手,拖住了他,“老人家不必如此,举手之劳罢了。” “请问恩公姓名,老朽自当牢记于心。” 青年浅浅的笑道:“灵剑派,孙凯。” “我观那些并无血气缠身,想来不是杀人越货的老手,也就只是给了些教训,并未取他们性命,不过他们一时半而怕是也再作恶,老人家若是担心,我可以送你去最近的城池。” “怎敢劳烦恩公,不知恩公这是要去往何处。”老人身上本就无一长物,不知如何报答,双手相互揉搓着,有些局促。 “我…”孙凯顿了顿,朝着面前的方向远眺,接着道:“我准备去雨州青城。” “啊?”老人先是一愣,接着更是无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可是恩公,你要是再往这个方向走,怕是要穿过雨州,去到南楚去了。” 说着,老人转动身子,抬手指了个相反的方向。“这个方向,才是去青城的方向。” “恩公,恩公?”见孙凯半天没有反应,老人又轻声呼唤了两遍。 “啊,哦,好的,谢谢。”他礼貌的点了点,正准备起步前行,又停下来,开口问道:“你们要去那边吗?我可以带你们一程。” “老朽已是无家可归之人,去到哪里都无所谓的,不过看样子恩公似乎不认识去青城的路,若非老朽这句身子已经大半入了土,定是要给恩公带路的。” 老人苦笑着,有些无奈。 - “爷爷…我们…我们是在飞吗?”小娃娃的声音有些颤抖,声音也是如同蚊蝇。 老人早就双腿一软,瘫坐在途遥剑上,耳边只有风声,根本听不清小娃娃的话。 孙凯倒是一脸的轻松,也是下山以后,才发现自己的方向感是真的差,总是跑错路,后来都不敢用途遥剑了,那速度太快,一旦找错了方向,就是和目的地相差个十万八千里。 对此,他也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就只是偶尔歇脚的时候问问路,现在有了指路的,倒是方便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