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里有个管理地契文书的老官,你帮我查查这人的来历,与什么人交往颇多。” 云奕喝着热茶,沉声道。 “这?”洪皓轩脸上有些为难,“你说的这个人,我甚至没有什么印象,衙门我们又进不去,这怎么查?” “这人年纪不小的,若是一直在这个衙门里当差的,城中的一些老人没准有印象,问问他们。”云奕提醒道。 洪皓轩点了点头:“成,我安排手下人去试试。” “还有,衙门内的打更人,这两天有没有人不在城里?”云奕接着问道。 洪皓轩回忆了片刻,说道:“今天的消息还不知道,就之前来看的话,没有,这才刚开春,眼看快到雨季了,许多事情都会稍微放放,打更人们没有特殊情况也不会出去。” --- 城里就是热闹,街道上的叫卖声都没有停过。 云奕坐在街旁的摊位上,前面不远处,从这里往前看,没多远就是遗梦坊。 不听爬上桌子,尾巴搭在云奕手背上:“就这么看着?要不咱进去瞅瞅?” “你有钱吗?开口就要去那里耍耍。”云奕白了不听一眼,惬意放松的打量着街道上的动静。 不听耷拉着耳朵,看上去有些滴落,心不在焉的趴在桌上。 没一会儿,它突然抬起头,耳朵和鼻子都微微耸动,眼看云奕还在关注遗梦坊的门口,它也没有打扰,一转身就消失在了摊位上。 保持一个姿势坐的有些累了,身子前倾,手臂倚在桌上支撑着自己。 “老板,茶水凉了。”他没有转头,只是开口招呼了一声。 摊位的老板赶忙上前将茶壶拎走,没多久拿来一壶热气腾腾的。 路边的茶果真是比不上遗梦坊的,更是比不上项府和铁头带的,好在它便宜。 摊位上其他座位上的人换了几遍,唯独云奕这桌没有离开,还只要了茶水。 要不是他身边放着长歌剑,脸上还带着刀疤,一副不好相处不好惹的模样,老板肯定要上前说个一二,现在也就只敢从背后用奇怪的目光观察他。 这种肆无忌惮不加掩饰的目光,云奕是能够感受到的,不过目光中没有恶意,他也不在乎,面色不改,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尴尬。 茶水知喝了多少壶,支起摊位的老板已经没了别的看法,心里只好奇这人为何一直在喝,却不见方便。 “不好意思客官,在下正准备收摊了,客官明日再来吧。” 可惜他是等不到了,天色渐晚,到了收摊的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到云奕身旁,小声说道。 云奕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坐了好些时辰,那些店面不受影响,但路边小摊要结束今日的营业。 他缓缓起身,伸着懒腰缓解身体的疲惫,又拿出些铜板放在桌上。 眼看着老板开始收拾摊位,他这才注意到不听没了踪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却也没有办法,准备再找个地方看看。 刚抬起脚步,一道身影从遗梦坊里走了出来。 云奕停下了脚下的动作,目光紧紧的盯着那道身影,仔细地观察对方的身材、身高,并一一与自己脑海中,昨夜的那道黑衣身影对比。 那人没有几步,敏锐的回头,朝着云奕所在的方向看来,隔着老远,他只看见路边一个摊贩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在那附近左右看看,也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人。 范特西皱着眉,本就是一张冷峻的脸,在他面沉的时候,显得更加冷酷,生人勿近的模样。 云奕先对方一步躲进了一旁的巷子,他靠在巷子的墙上,脑海中还在以一比对,越是比对,他的表情越是疑惑,这两人的身影并不一样,相似的地方是极少的。 心中的推测被掀翻,云奕只觉得更是复杂。 “还会有什么人,继续关注沈家的事情?那肯定是当年有关联的人。” 他又在街道上闲逛,毕竟不听还没有找他,若是就这般把它丢在城里,不担心它会弄丢,而是担心它会给自己惹出什么事来。 云奕又跑到洪皓轩那里。 “你怎么又来了?” “我带着猫跑丢了。” “让兄弟们出去帮你找找?” “不用,它一会儿应该会回来找我。” “以前冀城那个布商沈家,还招惹了些什么人?”云奕继续道。 洪皓轩还以为云奕只是来这里坐会儿,等自己的猫回来,一听还有问题,又转过身。 他沉吟片刻,摇着头道:“这件事情太过久远,许多细节我也想不起来,我就记得被范特西处死的那个男人,那人死后,他的家人很快就离开了冀城,去了哪儿就不知道了。” “这个沈家什么来路,在外是否认识一些权势?”云奕将话题继续延伸。 “街坊巷子里貌似没有传过这样的消息,不过我猜应该也是有些人脉的。”经过云奕的引导,洪皓轩像是想到了什么。 “怎么说?”云奕乘胜追击。 “你说,若他家就是个小小布商,那朝中的贡布这么大的生意,怎么会落在一个普通布商头上。” 云奕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采购一般是由户部主司,也就是说,这个沈家与户部有些关系?” “喵!”院子里传来一声猫叫,云奕走出屋子,就看见不听端坐在院子中间,明亮的眼睛正看着他。 云奕抱拳道:“既然我家猫已经回来,就不继续打扰了,告辞。” 看着云奕离开的背影,洪皓轩脸上的表情收敛,虽说云奕从没跟他提起过自己的目的,而且这段时间的看上去不相干的事情许多,但他不是蠢笨的人,梳理梳理思绪,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又想起云奕带来的,姚沛暖亲笔写的简短书信。 “他在查以前的事情,身上没有那些人特有的味道,而且暖儿没有在提醒我他传授的修行之法有问题,应该和他们不是一起的。” “就是不知道,他所要查的东西,到底有多少关联。”洪皓轩叹了一声,他既期望云奕所在的立场,有利于自己,又担心云奕牵扯的事情更大,会害了姚沛暖。 --- “你这一整个下午的,跑哪去了?没给我惹事吧?”云奕将不听放在肩上,沿着巷子往外走,小声道。 “哪能啊,之前在邺城的时候,我不是去找了那几只之前欺负我的猫了吗,教训了它们一顿后,它们就服服帖帖的。” 不听仰起小脸,骄傲的说道。 “我能听懂它们的话,而且又没有人会防备猫咪,就想着在这里也收拾几个小弟,帮我打探消息,而且我现在对它们出手已经知道力度,保证不会出事。” 不听的这个说法倒是意外收获,云奕之前可没有考虑过,他惊讶的看着不听。 “难不成,你真是个天才?” 接着,他兴奋的问道:“你都让他们留意什么消息了?” 不听摇晃着脑袋:“我让他们帮我看看,城里那些人家的鱼好吃,最起码不能比遗梦坊的味道差,喵~!” 它还没说完,云奕已经朝着它的头敲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 “你能不能别只想着吃,就不能让他们帮我留意留意官府里的老官、范特西他们吗?” “哼。”不听偏过头,没有理会。 --- 天黑前赶回了庄子,推开没有上锁的孟府大门,门上的牌匾已经挂上,确确实实按照不听的想法,写了个孟府,还惹得庄上许多人议论。 倒不是问这孟府是个什么来头,而是都在说孟府里的人是不是脑子有些问题,不然怎么会住进这个宅子。 随着夜幕降临,庄上再一次陷入的安静。 驻守在庄上的衙差并非铜锣顾不上一人,还有好些普通衙差和见习打更人,不过他们的巡逻值夜都是几人一起,只有顾不上是独自一人。 而且他们都不愿意往北这边来,毕竟有一处闹鬼的宅子,他们就怕真有什么动静,顾不上也不是个严苛的领导,就自己揽下了城北的巡逻。 云奕没有注意到,他回来的时候,顾不上正巧看着他走进大门,还一脸嫌弃。 又是一夜没睡,尽管心里想过,那人已经暴露,不可能连续上门,但万一对方不按套路出牌呢。 连续三天皆是如此,第四天早上,云奕顶着黑眼圈,眼珠上布满红色的血丝,用了很大的力气,上眼皮都无法睁大。 “呵哈啊。”他打着哈欠,用手揉了揉眼睛,发现都没有分泌泪水去湿润眼球。 “屋内闹鬼了?你看上去怎么这么憔悴?” 出门见顾不上,对方见云奕这种模样,关切的问道,脸上写满了想听八卦的表情。 “没睡好而已,哪儿来什么鬼怪。”云奕有些不悦的摆摆手,往外走去找自己的白龙。 --- “老弟,你这是?”也只是三日没见罢了,云奕这番模样让洪皓轩都为之侧目。 要不是已经知道他在城外的庄子上落了脚,还以为这是在城里哪处销金窟里,缠绵了几日呢。 “不会是你住的房子闹了鬼吧?”他还不知道云奕租下了沈家原来的住宅,也就是随口一说。 云奕顿时不乐意了,本就没有休息好,有些心烦,“啧,什么闹鬼,哪儿来的鬼怪!” “要不,你先在老哥这里休息一会儿,反正没人?”白天这处院子里很少有其他人,大多是只有洪皓轩一个。 当然,他也不是就宅在这里不出去,只是云奕每次进城,他就很快得到了消息,跑回来守着。 “算了,还是先问正事。”云奕有气无力的开口道,努力的睁开眼,看着对方。 “手下那些人都是年纪不大的,帮里倒也有些比我年长一些的,这几日找那些前辈们了解了一些,又有手下人从外面听来的消息,我整理了一下,拣些可信度高的给你说说。” 眼看云奕困顿的样子,洪皓轩真怕他一头倒进火盆,一边开口说,一边着重关注着他的情况。 “那个老官应该叫做张玉鑫,是个普通人,三十年前来的冀城,在冀城内没有成家,这些年来也都是一个人,按照收集来的说辞,他为人忠厚和善,早些年还在外跑动,后来应该是在官府内做了内勤官职,就很少再抛头露面。” 听完洪皓轩的话,那低沉的声音就像催眠曲一样,险些让他睡过去,他强打着精神。 “他是从哪里来的,这个知道吗?” “听说是中州,好像说是从户部来的。”洪皓轩补充道。 “户部?!”云奕来了精神,眼睛不自觉地睁大,黑眼眶,血丝大眼睛,落在洪皓轩的眼中,显得格外恐怖。 他犹豫着,有些结巴的说道:“云老弟,要不,你还是睡会儿吧。” 云奕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火盆中烧成红色的木头。 “现在得到的线索,可以联系上了。”他喃喃自语道,微弱的声音洪皓轩并没有听清,也没有开口打搅。 还在关注沈家的人,肯定有这个叫做张玉鑫的老官。 沈家的绸布能够成为贡品,跟户部有天大的关系,那么来自户部的张玉鑫会继续关注,也就不足为奇。 深夜造访沈家旧地的黑衣人,无论是身形还是气息,跟老官不符,也跟范特西不像,是另外的人,且那人目前没有恶意。 而且,邺城方家,族中有人现在就在中州皇城,任户部侍郎。 方家,跟方寸山肯定是绑定的,韩殊运送的「改运丹」,大概率就是走的这个路子。 云奕眯着眼,思绪飞速转动,眼神也越来越清明。 “官府里,还有谁是从中州来的,户部的关系?” 见着云奕眼中神采奕奕,脸色跟身体依旧是掩饰不住疲惫,洪皓轩从角落里拿来一个不起眼的小壶,打开盖子,一股浓厚的酒香铺满了屋子。 “这个倒是没关注过,你要是需要,我再让人打听打听就是了。” 将杯中的茶水倒掉,给云奕倒了一杯。 云奕想也没想,端起杯子来,就一口吞下,酒滑绵丝,过喉入肚,他刚想夸赞两句,只觉得脑袋开始变得沉重,一头往前栽倒。 洪皓轩赶紧伸手扶住,将他抱起放在一旁铺设的席上。 “你这模样,我是真怕你猝死。”他撇撇嘴,嘟囔了一句。 “你别担心啊,他就是太累了,让他睡一觉就好了。”不听也在屋里,也不知怎么的,洪皓轩鬼使神差的朝它说了句。 不听看着洪皓轩点了点头,这反映让他一阵错愕,揉眼再看也没有什么异样,只道是自己在屋里呆久了,迷糊了,一只猫怎么能听懂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