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虽有风,但气温依然不低,好在夜里不像两月前那么燥热,仍有夏虫鸣叫也习惯了。 时辰至三更,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靠近正在床上熟睡的云奕。 左边黑衣人拿出一个形似罗盘的物品,微微倾斜朝向云奕,盘上指针并无明显反应,黑衣人看向右边的同伴,摇了摇头。 右边的黑衣人眼露凶光,右手缓缓地抽出腰背的匕首正握在手,已经瞄准床上的云奕,正要扎下时。 “哐!”院外街上传来一声声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夜半子时。” 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了一下,手上停顿。 谁知本该熟睡的云奕将身上的被子直接朝二人丢去,随后立刻朝窗户跃去。 原来黑衣人来到床边之前,云奕就有所察觉,在黑夜里眯着眼睛看到了两人。 他心里知晓这种情况绝非善事,一直盘算着如何才能在这种时候逃脱。 看到匕首即将刺来的时候,他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本就准备抛去被子殊死一搏的时候,哪知打更人的锣敲突然响了,电光火石之间,他顺势改变计划为逃。 俩黑衣人被锣声打乱了心绪,又被丢来的被子干扰了视线,回过神来的时候云奕刚从窗户翻出去。 右边黑衣人正要追击,左边的同伴立刻拉住了他,急切道:“他不是目标,别节外生枝,走。” “哼!”对方也不再强求,两人立刻朝远离锣声的方向潜逃。 云奕逃出屋内,直接向着锣声方向跑去,虽然没有看到身后有人追上来,但是他一刻也不敢放松,甚至都没有工夫思考对方的目的。 今天是冯威轮值南城区,他像往常一样在街道上巡逻,时辰到了便敲响铜锣,顺便吆喝两声。 夜班虽然累,但是比出去查案还是轻松休闲一些。 本以为今夜也是个风平浪静的夜晚,谁知街道左侧的巷子里传来脚步声,不,是奔跑的声音。 “什么人?”冯威右手已经放在刀柄上,出声冷喝道。 随着脚步声接近,腰间的刀也已经出了鞘。 “打更人老爷,打更人老爷,我是孙氏茶馆的伙计!”云奕先看清在主街道上的打更人,认得服饰赶紧先出声表明身份。 冯威并没有放松下来,一直死盯着漆黑的巷子,随着声音更进一步,他也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直到云奕跑出巷子,他看的真切,才放松下来。 刀收归鞘,冯威看着眼前的少年,普普通通的外表,粗布衣服,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脸上那道疤倒是挺扎眼的。 “我记得你,你四年前救了孙家少爷一命,这么晚了为何还在外不归?” “家中的狸奴跑丢了,我出来寻它来了。” 云奕虽然跑了一段,看着气喘,心脏在胸腔里用力跳动,更多的是对刚才情况的后怕,随着他缓慢而绵长的呼吸,气息也逐渐变得平稳。 “这种事还要你出来找?” 冯威狐疑道,云奕因为救了孙公子,被孙老爷派到赵大掌柜身边学习,估摸着以后茶馆应该会交给他打理,将来也会是个掌柜,找猫这种事不该让他来才对。 “嘿嘿,那可是夫人的心头肉。”云奕自然的回道,“我还是跟着打更人老爷一起吧,刚才巷子黑,一阵阴风我都以为遇到鬼了。” “可别什么老爷了,我姓冯,也不占你便宜,叫我冯叔。” 冯威看着云奕笑道,普通人家,不卑不亢,不过还是年轻了,他安慰着说道:“城中有金锣和太守在,哪来什么怪力乱神魑魅魍魉的。” “冯叔说的是,是小子我胆子太小。” 云奕笑着跟着冯威一起巡街,,跟的很紧,一步都不落下。 ---- “哐!” 冯威敲响他今日当值的最后一声锣,卯时到了,东边已经有点天光,微微亮了。 他看向身边陪着自己逛了一夜的小子,说是找猫夜里却寸步不离自己。 “你这一夜也没有找到夫人的猫,回去不会挨罚吧?” “兴许是它自己玩累了又跑回去了,我这就回去看看是不是已经回府里了。” 云奕执礼对冯威鞠了一躬,开朗的说道:“谢谢冯叔昨夜帮我寻猫。” 随后便告别冯威往孙府方向走去。 冯威看着云奕离去,在街边商贩买了俩包子便回了衙门。 正巧遇到昨夜当值东城区的老吴,“老吴,你东城区昨天有啥子情况吗?” “能有啥子情况,这年头还有啥子敢在城内闹。”老吴摆摆手,准备去交接一下回去休息。 冯威又等来了另外两个同僚,也得到一夜无事的答复,冯威虽有些疑虑,不过并未发生什么事情,也只能暂且放下,准备回去睡一会。 ---- 云奕从后门回到孙府,府内杂役已经在工作,路上遇到都打声招呼,没走一会就到了自己的小偏院子,就两间房,但也是单人单户的小院,四年前便住在这里了。 因为云奕很自律,时间到了就起来工作,虽说以后会成为掌柜,但现在也是个普通人的身份,不需要人来服侍他,所以杂役们不会进这个院子,自然也没人知晓昨天夜晚院内发生的事情。 进了院子云奕就动作就变得谨慎,行动放缓,目光警惕。 天快亮了,人也多起来了,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留下来针对他的后手。 他慢慢走到房门前,发现门锁已经损坏,昨天就是这个声音惊醒了熟睡的他。 他推了一下房门,手就缩了回来并没有再伸出去。 屋内已经没有人影,地上是昨天他抛出来的被子,上面有两道被利刃划破的口子。 云奕小心翼翼的查看,确认房间里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才放下心来,将地上的被子抱起放到床上,低头思索。 天太黑并没有看清手中的是什么,不过另一个的动作肯定是利器,两人只看身材并不能完全判断性别。 一开始他还怀疑是之前城外的山匪的人来的报复,刚才回来的时候太紧张,也来不及细想,现在想来可能不大。 如果是山匪的话,他们的目标应该会是孙家老爷和少爷,不会优先到自己头上。 进府的一路上,并没有发现府中有事的样子,再来这是城内不是城外,杀人除了报复和激怒官府,没有任何好处。 “应该还有什么我忽略的信息。”云奕嘴里念叨着,手不自觉的抓抓脸,摸摸脖子,突然摸到脖子上的绳子,这是他一直戴着的一个项链。 他将项链取下,这就是块他从小带到大的石头,他也找典当行伙计看过,不过还是石头而已,非金非玉。 这是个比拇指大一些的圆形石牌,两面一面刻着云,一面刻着山。 “爷爷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在我未出世前我爹出工时路上捡来石头刻的,线索也不太会是一个普通石头。” 正在房间里,边思索边晃悠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爷爷!” 他目光盯着床铺下面,在床底的地砖下,埋着一个酒坛,里面是他爷爷临终前留给他的盒子。 “爷爷能教你的只有健体的功夫和几种搏杀的技巧,这世界上其实还有更为强大的,术法。若有一天你有机会进入有术法传承的大门派,你可以打开它。如你遇到危险,你……” 回想起爷爷的话,云奕有些犹豫,爷爷没有说完的话是不是告诉他遇到危险也可以打开。 沉思片刻,云奕还是不想打开爷爷留下的遗物。 暂且将这件事放下,这几天谨慎些,爷爷说爹爹以前是江湖人,是被官府追讨的匪,也可能是爹爹以前招惹的仇家,如果实在不行,就直接去找打更人,被查总比死了强。 打定了主意,云奕就走出院子,在前院找到了孙府的管家孙强。 他上前执礼道:“孙管家早,我昨夜在房中活动不小心弄坏了门锁木窗,被子也有些许破损。来跟孙管家通报一下,劳烦安排工匠给小子修一修。” 孙强一看是云奕,便笑着用手中的小棍子轻轻敲他的头,打趣儿道:“云小掌柜直接去库房说不就行了,来打趣我作甚,还嫌我不够忙?” 云奕嘿嘿一笑:“你是府里的大管家,事无巨细,都是要找你通报不是。” “去去去。”孙强招招手,这小子很对他的胃口,又是少爷的朋友、未来的掌柜,两人很早就算交好,啥事也都给个方便。 今日虽来打趣,但奉承话谁不爱听。 云奕去库房通了信之后,便出门去孙氏茶馆上工去了。 孙家茶馆经营的好,每日都有说书、戏曲节目,贩夫走卒皆可入厅内休息喝茶,二楼又有雅间包厢,在这榕城内也算是好去处。 赵掌柜总能将茶馆安排的井井有条,云奕跟在他身边也学到了很多,看着好学的云奕,赵掌柜也是很满意。 不过他发现今日云小子好像精神状态不好,有些心不在焉的。 “小奕。” 赵掌柜刚做完今日伙计午后的安排,便对着一旁正在走神的云奕说道:“今日怎么了,整个午市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云奕回过神来:“回掌柜的,小子昨夜练拳太过兴奋,弄坏了房间物件,没睡好。” “年轻倒是有活力,也要注意休息,今天许你半天假,你回去休息休息吧。” “那小子先去偷个懒,掌柜能者多劳,辛苦掌柜了。”云奕一喜。 “你小子。”赵掌柜笑道,这小子以后做掌柜肯定能行。 云奕从茶馆出来,得了一下午空闲,想了想,决定去书院找孙凯少爷。 路上买了几颗梨,晃晃悠悠地就朝着榕城内最大的书院——翰墨书院走去。 约莫走了半个钟头才到,书院大门是原木未刷彩漆的,门头一块匾上书写的书院的名字。 这间书院出过举人,上过一甲榜单,如今仍在朝中任职,所以哪怕书院修的并不华丽,仍然是榕城最有名气的学堂。 云奕敲了敲门,不多时便有人从内打开,开门的是院内的先生的学童。 学童自是认得云奕的,执礼道:“云公子午好,先生和孙公子都在休息,公子请轻声些。” 说完便示意云奕进入学院,云奕回礼后便轻手轻脚的跟着走了进去。 穿过庭院走至学堂,学生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看着先生不在,想来是在内堂歇息了。 他冲着孙凯轻吹口哨,孙凯回头看见是云奕,赶忙起身,悄悄地走出学堂:“你今天不用去茶馆?” “今天赵掌柜放我半天假,” 云奕递给孙凯一颗梨,自己也拿出一颗咬了一口:“我想着来书院看看你,顺便看看王先生今天教什么,来学习学习。” 书院的王先生是远近闻名的学者,以前也在朝中任职,现在告老还乡回到了榕城教书,这个学院的近些年的举人都是他的学生。 王先生收学生不看身份血脉财富,只看是否诚心求学,无论贫贱富贵皆可。 只是纸墨并不是普通人家可以随意消费的,常年在此学习的也就只有城中有钱的人家,云奕蹭着孙凯的份,偶尔会来听听课。 “你呀你,上次先生教算数你在,又学得快,先生可喜欢你了;问你愿不愿意跟他学文法、书画,以后考取功名;你却说你就想做个掌柜,学算数是为了算账,你可把先生气的胡子都立起来了,你还敢来说学习。” 孙凯吃了口梨继续道:“我爹说我们家祖辈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考中做官的,他也没考中继承了家业,想让我去试试。我倒是不想考功名,我只想做个侠客,像你一样身怀功夫行侠仗义。” 云奕看着眼前的少爷,卧蚕眉如墨,丹凤眼似星,鼻挺如悬玉,口正唇方,皮肤白皙如玉,黑丝盘起留两鬓飘落。 说着这些话好似认真一般,连忙劝道:“可别,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行走江湖早就横尸荒野了。若能考取功名,可受人景仰了,一点不比行侠仗义差;你这模样去做个武夫也太可惜了,练坏了身体,夫人都不同意,你应该去做个驸马。” “小时候有爷爷陪着,现在有你和孙老爷照顾着,以前的日子太苦,我现在只想好好地活着;什么江湖的梦想啊,建功立业的志向的,都跟我没多大关系;孙老爷给我口饭吃,我就帮孙老爷赚钱。” 云奕吃完了手中的梨,将剩下的都一股脑给了孙凯:“反正今天下午无事做,就在学堂听听老先生教什么。”